解彼安去看了看钟馗,见他睡得正酣,便放下心来,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饭。
师尊的口味他是清清楚楚的,师弟爱吃什么呢?忘了问了。解彼安决定做些家常菜,不放辣不放甜,应该哪里的人都吃得惯吧。
解彼安做了一桌饭菜,有芋头炖排骨,脆皮包浆豆腐,芦笋烩蛋,清蒸桂鱼,胭脂鸡脯,加上一个凉拌三丝,一个肉丝菇汤,平时他还会给钟馗准备二两小酒,今晚可以省了。
做好饭,他把钟馗叫醒了。
小憩一个时辰,钟馗一扫醉态,神清气爽,加之人也梳洗干净了,与刚回来时的邋遢模样判若两人。他生的高大威猛,浓眉美鬓,有成的修仙者大多飘逸出尘,只可远观,他却一身侠气,疏朗狂放,在哪里都像个异类。
但解彼安觉得这样的师父才是好的修士,不避人间烟火气,出世入世,皆凭本心。
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若是为了修行无视百姓疾苦,一意只为飞升,岂不违背了修道的初心。
钟馗一屁股坐下来,眼睛都放光:“为师在外啊,就想你做的饭菜。”
解彼安给他盛上一碗汤:“师尊,您先吃,我去叫师弟。”
“等等。”钟馗头也不抬地啃着排骨,“怎么受伤的?”
“收魂的时候不小心被擦了一剑,已经没事了。”
“你有镇魂仗傍身,能伤着你的鬼魂不多见,可是碰上什么棘手的了?”
“我正想跟您说呢。”解彼安就把孟克非被窃丹而死的事简述了一遍。
钟馗嘴上没停,两道眉毛却拧了起来。
“我觉得此事不简单,便叫薄烛去打听一下他被送去了哪里,之后……我还没想好怎么办。”
“交给我吧。”
“是。”
“无量派的长老竟敢以身试法,真是胆大妄为。”
“师尊,那香渠真人也是一时糊涂,急于为徒弟报仇,他和那些修士也受到教训了,估计不敢再犯了,我想就……”他当时只是想吓唬香渠真人,尽快收了阵法,若真的去崔府君那告上一状,施展招魂禁术一项,少说要被减去十年阳寿,但这并非大奸大恶之事,他也不想香渠真人受此惩罚。
“嗯,你看着办吧。”
解彼安松了口气:“那、那我去叫师弟了。”
到了范无慑的住处,屋内没有掌灯,一片漆黑,解彼安有些犹豫,轻轻叩了叩门,小声道:“师弟?师弟?”
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难道……还因为被子太香而不高兴?
解彼安想了想,折返回去,把饭菜汤分别盛出来,放在竹篮里,打算给范无慑送过去。
钟馗不满道:“不吃就饿着,哪有师兄给师弟送饭的。”
解彼安笑道:“他年纪小,又突然到了鬼界,心里指不定怎么慌呢,我先照看他几天。”
他将竹篮送到范无慑门口,又敲了敲门:“无慑,我给你把饭菜都房门口了,你要是起来看见了,就趁热吃。”
久久没有回应,解彼安有些失望地走了。
屋内,范无慑将自己裹在解彼安的被子里,几乎是幼儿蜷缩于母体的姿态,他听着解彼安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颤抖着张开嘴,咬住了那散发着兰花香的松软的被子。
一片黑暗中,瞳晶显得格外明亮,只是逐渐浮上一层水幕,黑暗像是稠结成了浓雾,令人愈发难以喘息,一个微弱的声音像是求救一般叫了一句:“大哥……”
第4章
解彼安每日起于卯时,禅坐,用饭,看书,练剑,侍弄花草,一个早上就过去了。
但今早他起来后,却是先去了隔壁,想看看昨晚的饭菜范无慑吃了没有。
见门口已经不见了竹篮的踪影,解彼安心情大好,吃了他做的饭,小师弟定会跟他亲近一些。
死人是不用吃东西的,所以这偌大的冥府,从前只有他和师父需要吃饭。尽管俩人也可以辟谷,但因为爱吃,所以顿顿不省,就连薄烛也要跟着吃。不过,下厨这事必须他亲力亲为,薄烛做饭太难吃了。
解彼安去厨房准备清粥小菜,想象着师徒三人围坐一桌,共用早饭的画面,上慈下孝,兄友弟恭,多么温馨啊,若师父再给他找个师娘,那就更像一个家了。
饭做好了,看看时辰,钟馗也该醒了,让薄烛把饭菜端出去,解彼安自己去叫范无慑。
刚刚走近寒潭香,隔墙就听得一阵舞剑的破空之声,仅是闻声,也能粗估出对方的剑速与力道,判定剑法定然不俗。
解彼安踏进别院,果然是范无慑在练剑,但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干净利落的收势。
范无慑气息微动,鼻翼翕张,额上浮着一层细汗,在晨光下犹如珠霞,更衬得他面庞生辉,他看着解彼安:“师兄。”
“怎么不练了?料你剑法不错,师兄正想看看。”
解彼安抄手靠在墙边,眉眼含笑。
他乌发半束,头顶青玉如意冠,一身皓衫赛雪,束腕、绅、襟皆银纹着重瓣兰花,那一笑百花齐放,在晨阳下灼灼而立、隐隐飘香。
范无慑的喉结才微微隆起,在嫩皮肉下滚了滚,他立刻把眼睛从解彼安身上挪开,收起剑,扭头往屋内走去。
“你跟谁学的剑?以前拜过师?”
“青城山的一个散修,小时候曾收留过我,后来他云游四海去了。”
“你结丹了吗?”
“结了。”
第一次见范无慑,他就觉得这少年气度不凡,现在看来果真天资过人,能在这个年纪结丹的都是人中翘楚,何况范无慑师从的是一个没名没姓的散修,今后得到钟馗的指点,又有罗酆山的灵力滋养,未来不可小觑。
解彼安跟了上去:“我是来叫你吃早饭的。”
“好。”范无慑拿起布帕拭着汗。
解彼安往屋里一瞄,在桌上看到了他的竹篮:“你昨晚吃了吗?饭菜凉了吗?”
“没有。”
“没有是……”
“吃了,没有凉。”
解彼安期待地问:“那就好,师兄做饭好吃吧?”
范无慑顿了顿,头跟着手一起垂了下去,低声道:“好吃。”
解彼安朗声一笑:“你喜欢吃什么,忌口什么,回头都……”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垂下的浓长羽睫挡住了阴鸷的目光。
明知这个人跟前世一样,温柔背后包藏祸心,纯良之下毒如蛇蝎,他竟还是……
他也无数次地想,究竟此人是本性如此,还是被利欲熏心,若没有发生那一切,他的大哥是不是永远都这个样子,哪怕是装一辈子。
解彼安失笑:“怎么会呢,你是我师弟嘛。”
范无慑拿起竹篮:“走吧。”
看着范无慑又冷下来的脸,解彼安摇头淡笑:“一会儿吃完了饭,师兄带你去酆都城,买床新的被褥,还有些平日用的东西。”
“不必了。”
“怎么?”
“被子,我睡习惯了。”
“那也得买床新的,总要有换洗嘛,再给你裁几身衣裳,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要是想不起来,可以先记下,我时不时都要去酆都采买。”
“酆都……现在情况如何?”
“什么情况?”
“当年不是宗子枭坏了酆都的结界吗。”
解彼安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范无慑。
范无慑皱了皱眉:“怎么?”
“你……你……”就这样说出了魔尊的名字?
那魔尊的名字虽是全天下人的“不可说”,但解彼安并不避讳,因为钟馗对此不屑一顾,常常放言若自己早生几十年,宗子枭这等邪魔歪道根本没有机会作乱,而他也相信自己的师父。他惊讶的是范无慑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居然敢这么堂而皇之的直呼魔尊其名,要知道就连仙盟中人也是不敢乱议的,在冥府更是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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