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心漂浮着一团神秘的黑雾,里面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洞,连接着另外一个难以想象的时空,而解彼安一眼就猜出,那分明是原来的阴阳碑——江取怜令阴阳碑大开,人鬼皆可自由出入两界。倘若人间鬼界再无阻隔,九州岂不成了鬼怪的狩猎场?!
解彼安面色铁青,想到钟馗若看到这一幕,会是多么痛心,他的心也跟着狠狠揪了起来。
俩人径直进了城,江取怜一定在等他们。
见到二人,万鬼自觉避让,除却他们前世的身份,俩人仍是手握魂兵器的无常仙。
俩人来到阴阳碑前,解彼安看着眼前的迷雾,真想一剑劈开这混沌,令两界桥路各归,恢复到从前的平衡与平静。
迷雾中传来低笑声,一抹猩红的身影幽然闪现。江取怜那一双阴邪而美丽的凤目扫过:“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你还想看到谁。”范无慑冷道,“兰吹寒吗。”
提到这个名字,江取怜微眯起双眼,音调不觉抬高了:“他?怕是已经废了吧。”
解彼安冷道:“江取怜,你已经拿到了生死簿和金箧玉策,你现在想干什么。”
江取怜笑道,“明知故问,我筹谋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了,只是还需崔府君助我一臂之力,可惜,他不太配合。”
“你把崔府君怎么样了?”
“我对崔府君一直礼遇有加,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江取怜寒声道,“不过,他若误我的事,我也不会放过他。”
“崔府君不可能帮你,你就是把他打得魂飞魄散,他也不可能助纣为虐。”
“是啊,崔府君坚贞不屈,我确实奈何不了他,可他是世上最熟悉生死簿的人,只有他知道如何将玉策与生死簿结合,也只有他知道判官笔的用法,所以,必须让他听话。”江取怜用那只与他苍白却艳丽的脸蛋截然不符的粗粝的鬼爪,把玩着自己的长发,“于是我想到,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他乖乖听话。”
范无慑冷笑道:“你想让我用天机符操控崔珏。”
“呵呵,毕竟,鬼仙也是鬼嘛。”
“你也是鬼。”范无慑瞳眸深沉,躁动的灵压像暗流汹涌的海,谁也不知道被压抑的水面下正酝酿着怎样的风浪。
“……”江取怜的笑容消失了,他的鬼爪缓缓在空气中松握了几下,“是啊,但你想用天机符对付我?我倒好奇,是你先操控我呢,还是天机符先操控你?”
“不必好奇,你很快就会尝到。”
江取怜冷哼一声:“可惜,我手里还有你大哥在乎的人质,你们还不是要听我的。”
“你做梦。”解彼安怒道。
“我从来不做梦,我曾经做过梦,结果坠入了万劫不复……”江取怜凉凉说道,“后来嘛,投生饿鬼道就是一场噩梦,我又何须入梦。”
“投生饿鬼道,必然是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是你活该。”
“我活该?”江取怜面显狰狞,“那凭什么背信弃义的人却可以投生为人呢?”
解彼安厉声道:“这是你和兰吹寒的前世恩怨,你们自行了结便是,为何要为人鬼两界带来这样的灾祸!”
“因为六道轮回的存在就是天神对三界的独裁与操控,凭什么我们没有出生在天道,就不能成仙,也不配与天神为伍?!。”江取怜阴龇起獠牙,“我不服,我要打破它。”
第265章
“江取怜,我听够了你这些疯言疯语,什么因结什么果,你做了什么才沦落饿鬼道,你心知肚明。六道轮回的存在是为惩恶扬善,你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就算有人对不起你,也不是天道!”解彼安怒喝道。
江取怜哈哈大笑:“说得倒也不无道理,可我不仅要兰吹寒付出代价,也偏要天道偿我,倘若不能,拉上你们陪葬,地狱之路也不至于太孤单。”
“你的所作所为,三界皆不能容。让我见崔府君!”
“呵呵,好啊,崔府君也很想见你们。”江取怜红袖一甩,转身钻进了一团迷雾中。
俩人紧随其后,穿过了阴阳碑,再次回到了幽冥界。
走过黄泉路,眼前又出现了那片熟悉的鬼柳,四下无风,细瘦的柳枝却柔柔地飘摇,如丝如发,如缎如絮,每一条都仿若住着一缕幽魂,林中不时传来凄凄惨惨的鬼泣声,荡漾在柳叶间,像是疏忽撞入密林的蝶,苍苍惶惶也找不到出路,这被血色沃土滋养出的阴森幽暗的鬼柳林,凡是擅闯者,都会迷失其中,最后化作它的养分。
此时,崔珏、薄烛、日游和夜游,都被鬼柳的柳絮紧紧缠缚着躯干和四肢,悬吊在半空中。林中成排站着无数鬼将,沉默如一,只等他们的王一声令下,就会化作凶残的利器。
江取怜坐在一根拇指粗的树枝上,红衣飘飘,似笑非笑,轻巧地像一只路过歇息的渡鸦。
“小白爷。”薄烛泪眼汪汪地看着解彼安。
“别怕,薄烛,我来救你了。”解彼安说着言不由衷的安抚之词,实际心中毫无把握。
范无慑悄悄捏了一下解彼安的掌心:“江取怜,你要的只是崔府君,不如把其他人放了吧,要挟我们,他一个就够了。”
“留他们还有用处,待我弄明白六道轮回的秘密,就先拿他们试一试罢。”江取怜低笑道,“说不定投了什么好胎,你们反倒要感激我。”
“别妄想了。”崔珏冷道,“我崔某绝不会助纣为虐,你是要杀要剐要我魂飞魄散还是入无间地狱,尽管来吧。”
“崔府君,你当现在还是你掌控他人司命的时候吗?”
“我从不曾掌控他人之司命,不过是以生死簿为器,代天道而行之,世间万物之生死凋敝、兴衰荣枯,皆有其规律,这规律哪怕是天神亦不能参悟,若滥用生死簿,必将遭到报应。”
“别再唠叨了,这些陈词滥调我早听腻了,你看看我。”江取怜摊开双臂,狂笑两声,“我还怕报应?”
崔珏摇了摇头:“回头是岸。”他看向解彼安,平静地说,“你不需要救我们,你要分得清孰轻孰重。”
解彼安狠狠握紧了佩剑。
“崔府君宁死不屈,实在令人佩服。从前我以为你是假正经,手中握着生杀奖惩之大权,怎么可能样样都奉公守律,没想到你几百年如一日,竟然真的从不曾用生死簿徇过私。这冥府之中,你和钟天师都是我真心佩服之人,虽然你们处处碍我的事。”江取怜嘲弄地说,“你和钟天师都生于人道,虽都曾是肉体凡胎,但比那帮高高在上、视万物为蝼蚁草芥的天神高尚得多。他们为了自己的神位不被动摇,为了浩荡的灵气不被他人染指,绝地天通,用六道轮回肆意玩弄万物生灵,唯有遵循他们的道,才有可能成为他们的一员,可凭什么他们决定什么是‘道’?!要说‘助纣为虐’,那也是你助他们。”
“江取怜,无人决定什么是‘道’,修道至道,也绝非只有一途,每个人要修的道,只在自己心中,唯有你真正参悟的那一天才会明了。”崔珏沉声道,“你究竟要错到什么地步,才肯放下执念,你恨的不是天道,你恨的只是那一个神。”
江取怜的瞳孔一缩,眼中凝一丝煞气:“你看了。”
“我为何不看,我又不像你那样胆怯,连看也不敢看。”
范无慑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你看了玉策上他和兰吹寒的前世。”但更觉有趣的是,听俩人的对话,江取怜却没看?
“胆怯?”江取怜目光愈狠戾,“我何来胆怯?我不过是担心一时激愤,将他弄死了,岂不便宜了他。”
“你害怕重温前世发生的一切,害怕看到那个卑微的、别扭的、无能为力的自己,你仰望着一个天神,但天神对你视若无……唔呃……”鬼柳猛然收紧,崔珏发出一声痛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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