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子枭因我入魔,阻止他是我的责任,是我理所应当做的,谈何牺牲。”
“你本可以什么都不做,本可以在宗子枭的荫蔽下,继续做你的宗天子,世人对你再多误解,你也不可以妄自菲薄。”
解彼安慢慢绷紧了下颚:“无论如何,前世今生,阻止他都是我的使命。”
“天师地下有知,只会因你而骄傲。”兰吹寒伸出手,“你不是孤军奋战,我兰家会与你共进退。”
解彼安感激地看着兰吹寒,“啪”地一声,合掌与其紧紧相握——
解彼安回到冥府时,恍如隔世。
天师宫看起来一如往昔,却已经缺失了最重要的人。薄烛远远在门口等着他,一见到他,就含泪扑进他怀里,却闷闷地不出声。
是怕他难过吧,所以不敢哭出来。
解彼安摸了摸薄烛的头,轻柔地说:“这次出门太久了,也忘了给你带礼物。”
薄烛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含糊地说:“白爷,你回来就好。 ”
解彼安眼眶一热:“对不起,我没能带师尊回来。”他离开冥府时,信誓旦旦地说定要为师尊逆天改命,人在天命面前,真的只能溃败吗?
薄烛紧紧抱住了解彼安的腰,抵着他的胸口小声呜咽起来。
解彼安的心泛起无边的痛。
回到天师宫后,解彼安既不敢去钟馗的寝卧,也不敢靠近范无慑曾经的居所。虽然自范无慑拜入钟馗门下,三人待在天师宫的日子非常短,但这里的每一处,都满是回忆。事到如今,他还是难以说服自己,他的师尊已经不在了,他用所有的意志在抗拒,偏偏事实不会饶过任何人。
他在天师宫实在待不住了,便拿上两壶酒,去了判官府。
崔珏在等他,用一种带着疼惜和哀伤的目光深深望着他。
“崔府君。”解彼安拱了拱手。
崔珏轻声道:“彼安,难为你了。”
解彼安抿了抿唇:“崔府君,多亏了你派出日游和夜游,否则人间恐怕已经生灵涂炭。”
崔珏叹息一声,沉痛道:“是我失职,若能早点拆穿江取怜的伪装,不会走到这一步。”
“江取怜藏得太深了,无论在人间还是鬼界,他骗了所有人。”
“此次他又消失,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崔珏凝重道,“他可以自由出入人间鬼界,危险至极,万不得已,恐怕要请鬼帝出马,只是……”
“只是崔府君也不太信任鬼帝。”
崔珏点点头:“江取怜能做到如今的位置,多赖嵇康的提携,俩人后来疏远,谁知道是不是江取怜的计谋。”
“对,此时不能轻信任何人。”
“何况,还有范无慑。”崔珏忧心道,“他已经拿回了山河社稷图,待他恢复前世的修为,或许真的有可能撼动东皇钟。”
解彼安黯然道:“人间鬼界,皆是岌岌可危。”
二人一阵沉默。
“我派出的阴差仍在寻找二人,事已至此,吾等当全力以赴,对抗这场浩劫。”崔珏用沉静的目光看着解彼安,“彼安,不要太沉湎于过去的对错和责咎,天师想看到你承继他的衣钵,以苍生为己任,令浩气长存。”
解彼安眼眶一热:“是。”他咬了咬唇,“师尊他……”
“你是不是想问,天师为何就这么投胎了。”
解彼安含泪点点头。
“天师说,若是见到你,怕就舍不得走了。”崔珏轻轻拉开抽屉,拿出一封信,“天师对我们已经交代完了,对你,他留了这封信。”
解彼安浑身一震,他颤抖地接过了信。这薄薄几页纸,突然重逾千斤。
第206章
吾徒彼安
见字如晤。
写下这封信时,你还被囚困在赤帝城,不过子玉说了,你这一世命还长着,兰家也在想办法救你,为师相信你一定能化险为夷。
为师确实从一开始便知道你的身世,在你入轮回之前,九幽已有不少人在觊觎你的金丹,偏偏你降生在普通农户家,无力保护你。为师救下你后,原想将你送去纯阳教,可我一时意起,将你带回了冥府,你我这份师徒之缘,定是命中注定。
黄道子生前曾找到我,依照洛水玉甲的测算,你和宗子枭的的恩怨并没有了结,宗子枭的命格无比强横,冥府也困他不住,你与他今生必定要重启因果,而你们的命运与人鬼两界、万众苍生息息相关,只有你,才有改写天命的力量。
为师望你不要被浮云遮眼,遵从本心,笃信自己的抉择,于繁芜中看透真相。
你也不必为我伤心难过,为师这一辈子,攻成与名利从未入眼,我得了上古神宝,能自如穿梭人鬼两界,尝遍了世间美酒佳酿,还收了你这么好的徒儿,真是痛快至极,不枉此生。我原是想等你回来再见一面,但又怕舍不下你,你我若缘分未尽,来日自会相见。
为师知道你背负太多,不免心灰意冷,但你自小性格坚韧,温厚善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认命。史书上述写的关于你前世种种,我一字都不信,我信我一手养大的乖徒儿,记住,遵从本心,坚守道心,做一把劈开世间混沌邪恶的利剑。
为师有两件事要嘱托,其一,为师留下的武器、仙丹、法宝,都由你取用,其二,为师觉得程衍之身上还有些疑点,可惜此前来去匆忙,没时间仔细审问,为师请秦广王将他暂且安顿在阎王殿,你一定要去找他。
不必祭奠为师。此后春风化雨,是我与君对酌。
—师 钟正南——
三年后
“白爷,白爷。”薄烛抱着一个小瓦罐,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瓦罐的盖子在震荡中咣啷作响。
解彼安从园子里抬起头:“我听着你快要把罐子摔了,还跑。”他抬手擦拭额上的汗,黢黑的泥土沾上额角,反衬得那皮肤瓷白光洁,舒展的眉眼格外温润明亮,真是一副端方俊逸的绝顶好皮囊。
薄烛一手盖住盖子,跑到解彼安身边蹲下,神神秘秘地说:“白爷,你知道咱们的腊八蒜怎么了嘛。”
“怎么了?”
“长毛了!”薄烛掀开盖子,很是沮丧的样子。
解彼安瞥了一眼:“你是按我教你的做的吗。”
“是啊。”
“是不是用了凉水?”
“唔……”
解彼安捏了一下薄烛的脸,顺道把手上的泥也蹭了上去:“重来吧。”
薄烛放下罐子,眼巴巴地看着解彼安刚挖的坑:“白爷,你刚收了人魂回来,还受了点伤,也不休息一下,一回来就往园子里跑”
“这里好。”解彼安把一株花移了进去,专注地培着土,“清静。”
“天师宫哪里不清静,就咱们俩……”薄烛自觉失语,立刻咬住了下唇,神色也黯淡下去。
解彼安眼皮也未动一下,淡淡一笑:“心里清静。”
三年来,他几乎没让自己闲下来过。他拼了命地修炼,逐渐从他精通的三套剑法中提炼出精髓,取三家之长融会贯通,如今已接近前世最巅峰时的实力,他云游各地,尽职履行冥将之责,同时寻找范无慑和江取怜的下落。通常返回冥府后,他会一头扎进花园里,百花簇拥,芳香沁鼻,能让他暂时忘却天师宫的冷清。
三年来,他就是这样过的,只是,将自己填得再满,也避不过夜深人静时那些回忆对他的撕扯,他常常回想钟馗的话,师尊叫他做一把劈开混沌邪恶的利剑,可他是一个被从中劈开的人,永远都无法愈合。
薄烛看着解彼安寡淡的神色,叹了一声,拽了拽他的袖子:“白爷,陪我去腌蒜吧。”
“好啊。”
俩人收拾一番,带上剪的两捧花,返回了天师宫。
不想崔珏竟坐在正殿,似是等了有些时候了。
“崔府君。”薄烛瞪大眼睛,“您什么时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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