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得。”
“那你听不听大哥的话。”解彼安鼻头一酸,有落泪的冲动。
“……听?”范无慑的声音透出一丝迟疑,瞳眸再次挣扎起来。
“听大哥的话,清醒过来。”
“……”
解彼安伸出手,握住了范无慑的手,并缓缓地掰开他的手指:“你把天机符给我,好不好。”操控那棵万年鬼柳消耗了难以想象的灵力,那些灵力都是范无慑从天机符里借来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他知道范无慑距离再次入魔只差临渊一脚,绝对不能再使用天机符了!
范无慑猛地攥紧了手,目露凶光,却又被什么遏制着没有发作,只是咬牙道:“你干什么。”
“如果你被一件法宝操控,那即便你的肉身自由了,你的魂灵也没有离开地狱。”解彼安轻轻抚摸着范无慑的面颊,哽噎着说,“小九,是大哥无能,前世没能救你,这一世我绝对不会放弃,我来救你了,我带你回家。”
范无慑怔怔地望着解彼安,眼神是迟疑的。
“你不再需要天机符了,把它给我,我想要你清醒地回到我身边。”解彼安再次握住范无慑的手,目光坚定、强大又温柔。
“‘回家’?”
“对,回家,你离开家太久了,大哥还没有给你做一顿好吃的。”解彼安的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小九,跟大哥回家吧。”
“‘回家’……”范无慑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淌了下来,如清泉般洗涤眼中的污浊,只是黑死气还在挣扎。
解彼安轻轻抚摸他的手指,他含泪道:“你不需要这样东西,我们的家也不需要这样东西,放弃它吧,不要再被仇恨和欲望拖拽住,丧失了本心。”
一番角力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上演,范无慑奋力遏制着体内的暴戾和冲动。
解彼安将他抱进了怀中,一手仍握着他的手,像小时候哄他入睡那般轻声说着:“听大哥的话,我们回家。”
大哥的怀抱不如儿时那样宽厚,甚至略显单薄,但依然散发着淡淡的幽兰香,依然是这世上最温暖、最安心的所在。
范无慑的泪水不住地淌下,眼前的灰暗逐渐消散,如拨云见日。他的手也终于松动了,解彼安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拿走了天机符。
范无慑软倒在解彼安怀中,脱力般闭上了眼睛,鼻翼翕张,疲倦地喘息着。
解彼安那颗悬吊的心轻轻落地,他长吁一口气,心痛地抚着范无慑的头发。
崔珏道:“彼安,冥府就交给我们吧,你们现在必须返回人间了,还有危机尚未解除。”他翻看着生死簿,眉心久久不曾舒展开,“我看不到许之南的结局,因为他的肉身已死,魂灵却在别人体内活着,这样的情况我从未见过,连生死簿也难以验证,不过,根据一些纯阳教弟子的阳寿变化,许之南现在应该就在落金乌。回去吧,送他来冥府承担他应承担的因果业力吧。”
解彼安点点头,扶着范无慑站了起来。
“小白爷。”薄烛走了过来,泪眼汪汪地说,“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能。”解彼安摸了摸他的头,“一定能。”
“可是,你打得过那个人间的魔头吗?”
解彼安笃定地说:“邪不压正,人间必将回归太平。”
“好,我等你,等你回来,亲自送我去投胎。”
“一言为定!”解彼安扶着范无慑,御剑而起,飞向阴阳碑。他转头看来路,看着破败的冥府,一片狼藉的鬼柳林和被从中劈开的黄泉路,心中满是苍茫。他回过头,眼中只剩下坚毅。
穿过阴阳碑,他们回到了人间。解彼安看着残破疮痍、空无一人的酆都城,想着这里曾经热闹非凡、人鬼和睦的景象,心中更添悲凉。
他带着范无慑朝落金乌的方向飞了一段,体力和灵力均已不支,只好落地休息。
范无慑的意识起初昏昏沉沉,休息过后,才稍事清醒,但依然虚弱:“大哥……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落金乌。”解彼安令他靠在自己身上,喂他喝水,“崔府君说,许之南在落金乌,他如我们所料,要回去掌控纯阳教。”
“许之南已经吃了宋春归的人丹,得到了程衍之的肉身,又有冰灵和两大法宝护体,他现在的修为,世间无人能敌。”范无慑叹了一声,“我们现在损耗过大,绝不是他的对手。”
“除非……”
“不行,你绝对不能再使用天机符,你一旦入魔,我们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解彼安轻轻咬着下唇,“我们能打败他,我们兄弟联手,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范无慑微微一笑:“有大哥这句话,出生入死我也甘愿。”
解彼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好了,你好好休息,我们等下……”
“大哥,谢谢你来救我。”范无慑抓住解彼安的手,与其十指相扣。
“……我来晚了。”
“你没有放弃我,便一点都不晚,我一直在等你,终于等来你带我回家。”
解彼安回握住了那只温厚有力的大手,他的心被注入一股强劲的力量,正如他参悟的那般,他要靠救赎别人来救赎自己,这才是他真正的重生。
这一刻,就像漫漫长夜终于熬到了天明。
第274章
俩人修养一夜,解彼安的灵力略有恢复,而范无慑的损耗比他大得多,只是勉强支撑,但他们仍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荆州。
荆州纯阳教这个曾经代表着恪己、高洁、正统,吸引天下修士无数的宝地,此时让解彼安心中充满伤怀。一是想到少年时曾经最敬重的大哥,原来表里不一、作恶多端,二是想到兰吹寒曾在这里度过童年,从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长成名动天下的翩翩公子,最终却消失在了无间地狱的滚滚熔岩中。仅是落金乌这三个字,已经让他痛彻心扉。
“大哥,你在想兰吹寒吧。”范无慑瞄了解彼安一眼,见他眸中凝着化不开的悲怮。
“他为了江取怜,抛下了这一世的一切。”解彼安深深拧起眉毛,“他怎么能……”他的话一旦出口,必然是怨怼,所以他忍住了,但却忍不下胸中翻涌的愤恨和痛心。他恨极了江取怜,恨江取怜害死他师尊,害死兰吹寒,害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可兰吹寒却随其赴死,他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大哥,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兰吹寒这样做,那必然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最好的结局’……”
“对,江取怜罪孽难赎,倘若打入地狱道,必是永永远远受无间之折磨,如今才是一了百了。我们看到的江取怜,只是一个厉鬼,但在兰吹寒眼里……”范无慑轻叹一声,“兰吹寒见过他曾经的模样,放不下的。”
解彼安沉默了,胸中淤堵得厉害,“情”之一字,究竟有多大的力量,能让人疯狂至此,可反观他和范无慑,又何尝不是迈不过这道坎,换做他,又能有什么更高明的选择。
言谈间,俩人进了荆州城,这里萧条落寂,所有商户和家宅都紧闭房门,街上别说人了,连看家护院的狗都看不到几条,曾经的荆州是怎样的繁茂热闹,如今像是被什么妖魔吸干了魂儿。这样的荆州,并不叫他们意外,浮梦绘、酆都城、兰溪镇,哪个曾经不是人声鼎沸、往来如织。
修仙界似乎真的气数将尽。这样一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即便是江取怜已殁,即便是打败了许之南,又有谁能重振旗鼓,带领修仙界建立新的秩序,肃清流窜至九州各地的孤魂野鬼,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人间?
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心生绝望。
当他们来到落金乌,许之南不出意外地早已在山门前等候,他身边站着诸多纯阳教长老与修士,却不见他的入室弟子照闻。
如今的许之南,有着年轻俊朗的、属于他师弟程衍之的躯壳,程衍之在受伤前,早已是高阶修士,即便对肉身的淬炼远比不上巅峰时的一代仙尊许之南,但也是铜墙铁壁,加上宋春归的人丹帮助他们的灵肉完全融合,修复了程衍之的伤,他又有冰灵和金镂玉衣的双重铠甲,这具肉身之强悍,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就算是钟馗还活着,恐怕也没有把握一击击破。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