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天师[重生](5)
鹿辞心知这回再无转圜余地,只得无言地感受着脚下石柱下降的趋势,看着周遭虎视眈眈的蛇群,却意外地没感觉到多少恐惧,有的只是些许天意弄人的感慨——看来这莫名其妙“借”来的身子,到底还是要还的。
思及此处,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这一笑不要紧,倒是将判官惊了一惊。
此前审过的所有犯人哪个到了这一步不是吓破了胆?可眼前这宋钟从方才起便一丝怯意也未显露,此刻竟还笑了出来,这……这是已经吓得神志不清?还是此人当真不知什么叫怕?
眼看着石柱就要沉底,鹿辞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伴着“咔哒”一声脆响,石柱彻底嵌入池底,群蛇闪电般蜂拥而至,争抢着从他的双腿盘绕而上!
这身体上的衣物原本就因严刑拷打而残破不堪,几乎就剩几片碎布耷拉在遍布的伤口之上,此刻群蛇疯狂缠绕,粗糙的蛇皮狠狠刮磨着鹿辞裸露在外的肌肤,刚刚结痂的伤口无一例外地被刮去了痂壳,鲜血渗出刺痛难当。
鹿辞紧紧咬牙强忍剧痛,只盼这群蛇能给他来个痛快,莫要拖延折磨才好。
不消片刻,已是有一条蛇顺着背脊盘绕到了他的颈上,鹿辞仰头静待致命一击,却是迟迟未等来尖利的毒牙。
他微微蹙眉,忍不住疑惑地睁开双眼,便见那蛇的蛇头就悬在他眼前几寸之处,吐出的蛇信几乎都能触到他的鼻尖,一双金色蛇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不睁眼还好,这眼一睁刚与那蛇对视上,蛇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竖瞳骤一收缩,猛地张开大口,锋利牙尖直奔其面门而来!
第4章 钟离不复
鹿辞下意识抬手一挡,蛇牙狠狠刺入了他的手心,与此同时他的目光陡然落在了指根的鲜红扳指之上,脑中乍然闪过无数画面。
飞鹤……鲸鲛……鹿群……
他愣怔一瞬,鬼使神差地将扳指凑到嘴边轻轻一吹,幽咽之声霎时自扳指中流出,咬住他手心的蛇猛地缩回身子向下坠去!
紧接着,其余盘绕在他身上的蛇也如遭雷击纷纷坠地,扭动着蛇身疯狂地向蛇池边缘蹿去!
周围守卫从未见过此般情形,慌忙冲到池边齐齐拔出佩刀严阵以待,判官更是大惊,猛地站起身来:“你在干什么?!”
鹿辞恍若未闻,脑中记忆零散,只凭借本能继续吹奏,而蛇群此刻已是尽数挤到了池壁边,疯了般交叠着向上逃窜,几乎视那原本用于围困的雄黄岩为无物,争先恐后地从其上碾过落向池外!
守卫挥刀就砍,刀锋过处鲜血飞溅,奈何蛇群行动本就灵敏,加之数量极多,此时杀一来二前赴后继,区区几个守卫根本难以应付,左支右绌之下只得一边连连后退一边往判官那边聚拢,堪堪将他护在身后。
刀光血影,蛇尸堆积,混乱中接连有守卫被蛇咬中腿脚,惊叫着吃痛倒地抱腿后缩。判官眼看着护在身前的防线就要崩塌,背抵岩壁嘶声怒吼道:“宋钟!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吹了!”
鹿辞如梦初醒,这才发现池中早已没了半条蛇影,空余一池白骨。他将扳指从嘴边挪开停止了吹奏,蛇群顿时像是失了操控般放缓了攻击,但却依旧围聚在那几人周围昂头吐着信子虎视眈眈。
就在这时,石门忽然“轰隆隆”向上升起,两名守卫护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黑衣男子出现在门外,判官一看大喜过望:“天师!”
轮椅之后还站着一白衣男子手搭椅背,此刻看见石室中的情形大吃一惊,赶忙推动轮椅朝判官那处奔去,而轮椅上的黑衣男子则是微微蹙眉,靠近蛇群之时伸手入怀掏出一物扬手一洒,土黄色的粉末纷扬落地,群蛇顿时乱作一团,纷纷蜷起蛇身就地抽搐了起来,不消片刻便尽数没了动静。
眼看着蛇群已然毙命,轮椅上的黑衣男子转头看向了蛇池,便见鹿辞正站在成堆的白骨中央呆呆盯着自己的左手出神,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恍若未察。
此时鹿辞心中一片混乱,就在方才毒蛇咬上手心的一刹那,无数零星片段涌入脑中,而在他吹响扳指之后,这些往昔记忆便愈发清晰连贯起来。
眼下他已清楚地意识到,左手上的这枚扳指根本不属于这身体的原主宋钟,而是属于他自己!这是他从年少时便一直随身佩戴的一枚指笛——伏灵!
但是,它为何会出现在宋钟手上?自己又为何恰好借宋钟之体重生?这一切究竟有何关联?
“天师!”判官指着鹿辞对那黑衣男子控诉,“此人身上不知有何妖物!一吹响便能驱使蛇群作乱!”
鹿辞本沉浸在苦思冥想之中,听到这话回过神来向池上看去,正巧与那轮椅上的黑衣男子四目相对。
鹿辞倏然一怔,脱口而出道:“师兄?”
黑衣男子瞳孔一缩,而他身后的白衣男子则错愕道:“师兄?你叫谁师兄?你谁?!”
说完,他突然想起方才判官说的“驱使蛇群”,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表情一点点扭曲了起来,难以置信般嗫嚅道:“你、你该不会是……”
“行了,”黑衣男子突兀地出言打断,自怀中摸出一个瓷瓶转头递给判官,“先带他们出去解毒。”
“是。”判官接过解药,没敢再多说,和方才跟来的两名守卫一同架起地上被蛇咬伤的几个人向门外走去。
石门重新落下,石室中只剩下鹿辞三人,白衣男子这才重新看向池中,略带几分迟疑地试探道:“……阿辞?”
鹿辞点了点头,眼前身坐轮椅之人乃是他同门师兄钟离不复,而白衣男子则是另一师兄洛寒心,两人容貌与十多年前相比变化都不算大,故此他方才一眼便已经将二人认了出来。
“真的是你?!”洛寒心又惊又喜,“你怎么会……你快先上来!”
说着,他蹲到池边伸出手去,鹿辞拖着锁链蹒跚踏过满池白骨,抬手借力攀上了池壁。
洛寒心攥得一手湿滑,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手中满是鲜血,诧异看向鹿辞:“你也被咬了?”
此刻鹿辞左手上的乌紫已是扩散到了腕部,隐隐还有继续往上爬的趋势,洛寒心赶忙一手攥紧他的手腕阻止蛇毒蔓延,另一手自然无比地伸进钟离不复怀中又掏出了个瓷瓶来,剔开塞子递给鹿辞:“快喝了!”
鹿辞看着他这一连串娴熟的动作稍稍一愣,接过解药仰头服下,这才望着二人感慨道:“十多年不见,二位师兄似乎……亲密更胜从前了?”
洛寒心一听这话,耳根可疑地红了一红,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探手入怀取药的动作似乎有些唐突,避开鹿辞的目光转头干咳了一声,眨着眼心虚道:“有、有吗?没有吧?不还是老样子?”
钟离不复瞥了他一眼,无奈一笑,看向鹿辞转回了正题:“你为何会出现在此?这宋钟与你是何关系?”
鹿辞知道他问的是借尸还魂一事,但奈何就连他自己也对此毫无头绪,只得将自己从醒来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叙述了一番。
听完后,洛寒心蹙眉道:“这么说来你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死而复生?”
鹿辞点了点头,洛寒心捏着下巴疑惑道:“那就奇怪了,若说你这借尸还魂只是巧合,为何你的伏灵恰好就在这人身上?”
说完,他忽地灵光一闪:“欸?会不会正是因为他戴着你的旧物,死后躯壳一空,这伏灵便把你的魂招来了?”
鹿辞一怔,方才他也曾冥思苦想过其中关窍,却从未往这个方向去想,此刻听洛寒心这么一说,倒觉得这般因果能说得通,只是他从前并不知晓伏灵还有这等招魂的能耐,一时间也难以笃定。
“不过……他又是怎么得到伏灵的呢?”洛寒心仍兀自推敲,皱眉看向鹿辞,“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会突然……”
“寒心,”钟离不复将其打断,冲着周遭一地蛇尸抬了抬下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身上的伤还需上药,先带他去我们那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