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天师[重生](44)
鹿辞低头沉默片刻,忽然抬头道:“师姐,那你现在还怀疑姬无昼么?”
未等弥桑妖月答话,他又极快地接道:“虱蛊失窃之时,他根本都还没有离洲。”
姬无昼离开秘境是在十三年前,而虱蛊在弥桑家被盗是在十四年前,无论盗窃者是谁,都绝不可能是姬无昼。
弥桑妖月不由哑然。
在今日之前,她几乎认定了姬无昼就是秘境覆灭的凶手,但此时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判断。
半晌后,她终于开口道:“没错,从前或许是我先入为主,但是——即便虱蛊失窃之事与他无关,秘境蛊患也与他无关,可他恰好就在那时回洲带出灵器之举依然可疑至极。”
鹿辞没有反驳,思忖片刻后道:“我明白,他身上的疑点我日后必会查清。至于当年究竟是谁偷盗虱蛊并在桑城下手,我也一定会追查到底。”
弥桑妖月微微叹了口气,道:“桑城自那以后就成了一座死城,这么多年都一直封着,再未开启过城门。我也不是没想过要查,但却丝毫没有头绪,想查都不知该从何查起。若你能找到突破口固然是好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便是。”
鹿辞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忽地一阵轰隆声响从身后甬道尽头传来。
二人起身向外看去,见洞口石门正缓缓开启,门外一弟子拱手禀报道:“宫主,老夫人和少宫主的马车已经入谷了。”
弥桑妖月颔首道:“知道了,先带他们稍作休息,我随后就到。”
弟子领命离去,鹿辞却是微微有些愣怔,回想着方才听见的“少宫主”三字,他好奇道:“师姐成亲了?”
弥桑妖月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那是我的养子。”
鹿辞颇为意外,师姐现年三十有三,不料至今未曾婚配,反倒还收养了一个孩子。
不过这说到底也是师姐的私事,鹿辞并不打算刨根问底,却不料弥桑妖月却是解释道:“他原本也是桑城的孩子,生父是个渔民,早在他出生后不久便在一次打渔时不幸溺亡。蛊患发生前,他被生母带回娘家探亲躲过了一劫,再回城时……桑城早已面目全非。后来我将他们母子带回祖宅安顿了下来,第二年他生母因病过世,我便收养了他。”
说到此处,弥桑妖月淡淡笑了一下,眼中露出了一抹温柔:“平日他都随我爹娘住在祖宅,过两日是他生辰,非吵着要来我这住几日。要不是为了给他挑件生辰礼,逐赦大典结束后从东海一上岸我就直接传送回来了,也不会在路上遇到你。”
弥桑妖月向来严肃凌厉,鲜少会露出这般柔和神色,鹿辞不由心想:看来那孩子虽非她亲生,这十年却也早已被她视如己出,故才会在提起他时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慈母之态。
想着,他道:“那生辰礼买到了吗?”
“没有,”弥桑妖月道,“不过也不急,晚些时候我再出去一趟便是。”
鹿辞点了点头,思及他们还在等她,催促道:“那师姐快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弥桑妖月道:“要不你也在这住几日?”
鹿辞稍怔,随即摇头笑道:“不了,姬无昼并不知我来了西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弥桑妖月听他这么说,也未再执意挽留,刚打算送他离开却又忽地犯了难:“对了,我这里还真没有极夜雪域的符纸……他先前留你一个人在街上,打算让你怎么回去?”
“哦,”鹿辞从袖中将符纸掏出,“他给过我一张仙宫的。”
看见那张符纸,弥桑妖月明显愣了一下,又想起鹿辞说过他可以在渡梦仙宫随处走动,不由失笑:“你才刚去不久,他就已经对你这般不设防了?”
鹿辞闻言无奈,很想说“他不设防的恐怕是宋钟才对”,但最终却也没再多加解释,讪讪笑了笑后便向弥桑妖月告了辞。
随后,他攥住手中符纸轻轻一握,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四下骤起的白光之中。
第30章 隔墙有耳 把酒言欢深夜话,隔墙有耳骤……
白光散尽, 月影朦胧。
鹿辞往四下看了看,很快便发现姬无昼并不在半月堡中。
清白月光透过晶莹剔透的穹顶倾泻而下,堡外漫天飞雪伴着堡内悬浮的蓝色光点将整个冰堡渲染得清幽静谧。
贮藏着寿元的立柱正对眼前, 鹿辞静静盯着其中涌动的黑红雾气,心中疑窦丛生。
童老爷的灵门中寿元分鲜红和黑红两种,而几位天师收取“报酬”时取的都是黑红这种。
姬无昼为何会如此要求?这两种寿元究竟有何不同?它们与小阁账本里看见的“邪寿”又是什么关系?
鹿辞原地蹙眉,只觉自打重生之后时常一头雾水, 他错过的那十年像是隐藏着无数秘密的浓雾,将他包裹得晕头转向。
他不是没想过直截了当去问姬无昼,但别说他如今用的是“宋钟”这个连过往都还存疑的身份,哪怕他直接坦白自己是鹿辞,也没那么厚的脸皮觉得自己面子大到能叫姬无昼知无不言。
当然,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以姬无昼那性格, 这世上恐怕就没谁有那么大面子。
盯着琉璃柱走神良久, 他终是收回目光打算离去, 然而一低头却被冰堡中央立着的一物晃了下眼。
那是一株通体雪白的珊瑚,约莫一人高,其上挂满了银白祈梦符。
这么一个物件若是摆在别处必是十分惹眼, 可搁在这半月堡中莫名有种浑然天成之感,仿佛与堡内场景合为一体, 使得鹿辞前两次来时都未曾将注意力放在其上。
鹿辞走上前去, 近看才发觉这珊瑚的造型很是别致,扇面似的枝丫勾勒出一个图形,不偏不倚恰是人间大陆的轮廓。
其上挂着的所有符纸上都是姬无昼的笔迹,然并未如其他符纸那般写着祈梦内容和价码,只简简单单写着一些城镇地名。
大致看了一圈后, 鹿辞忽地心下恍然。
——这株珊瑚如同一张人间舆图,而那些符纸上的地名对应的正是人间各处。
每张符纸应该都是在当地某处焚烧后传至仙宫,挂在这里便如同一把把传送门的钥匙,可以随时将人传送至大陆各地。
鹿辞先前已是打算等独自一人时去青州查探一番,如今眼前这些符纸显然能为他提供不少便利,他不由弯腰凑近,在靠近东部的那一簇符纸中搜寻了一番,果然很快便看见了童府所在的那座城,然而在周围又找了一圈后,却并未发现青州的符纸。
没有么?还是正好被拿去用了?
鹿辞心中泛着嘀咕,又细细翻查了一遍,确定不是漏看后也只得暂时放弃,转身朝堡外行去。
冰桥小阁内依旧空无一人,案上的账册却已不知所踪。
鹿辞顿了片刻,却也没再多停留,下桥离开了镜月河。
渡梦仙宫无论何时都静谧非常,周遭唯一能听见的响动便是簌簌落雪之声和踩在雪上的脚步。
鹿辞依着半生不熟的路径缓步向前,一边走一边回忆着今日弥桑妖月所说的过往。
——秘境“瘟疫”是因桑城蛊患而起,而桑城蛊患是以虱蛊失窃为前提,于是最终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那个神秘的窃贼。
虽然如今窃贼的身份并无线索,偷盗虱蛊的真正目的也令人琢磨不透,但无论如何,得知虱蛊失窃是发生在姬无昼尚未离洲的十四年前还是让鹿辞心中松下了几分。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因此松一口气,硬要说的话,大抵是他内心深处从一开始就本能地不愿相信秘境覆灭乃姬无昼所为。
至于姬无昼当年究竟为何要重回秘境,又是如何找到的四方灵器,他相信自己早晚会找到答案。
走着走着,前方忽有一阵人声传来。
鹿辞脚步微顿,便见迎面行来乌泱泱的一群人,面孔大多陌生,但正中被陆雁书陪伴的两名女子却十分眼熟——那是逐赦大典上见过的两位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