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勾唇,不再停留,寻到了药之后就绕出了屏风来。
“朕给先生上药。”顾峤重新走到桌旁来,目光落在商琅的右肩,那里方才因为他的按压而现了血色,不过好在没有继续蔓延,只有那么一小块。
虽然说商琅受伤的时候顾峤在现场,但那个时候隔的距离还是有些远,又有衣物的遮挡,他也不清楚究竟伤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包扎之后还渗血,说明这皮肉伤也算不上轻。
明明是同世家一起做的戏,明明原先他就只想来赚自己的心疼和关心。
哪里用得上这么重的伤?
商琅擦破点皮也够他心疼的了。
他拿药站在那里,说完之后就安静等着他的动作。
然后发现丞相大人一动不动,手放在大腿上,甚至还攥紧了衣裳,起了一团皱。
顾峤看得惊奇。
丞相大人的一丝不苟朝中皆知,不只是一般的衣冠齐整,你能从他衣服上寻到半分多余的褶子都是奇事。
眼下却?
“先生,”顾峤知道他心中想法,哭笑不得地开口,“朕只是想要瞧一瞧先生的伤,给先生上个药。何况均为男子,先生有何顾虑的?”
就算是他对商琅有点非分之想,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表露出来。至于商琅,谪仙一样的人,他还能指望这位神仙有什么凡尘俗思不成?不愿意脱恐怕也就是在礼义廉耻上面过不去。
但是他连商琅只着中衣的模样都见过了,再脱一层有什么关系?
顾峤理直气壮的,又补上一句:“还是说先生不愿意信朕,觉得朕会对先生做些什么?”
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孟浪。
顾峤一说完就后悔了,立刻闭嘴,却发现商琅没有苦口婆心同他说什么“于礼不合”“陛下理应守礼”的话,反倒是僵在那里,耳根猛然蹿上了红。
不只是他,顾峤自己也脸红耳热。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想给人看一看伤,谁知道因为口不择言而成了这般暧昧旖旎的模样。
“陛下。”商琅启齿,听上去有些难为情,一对长睫也在那里打颤,顾峤下意识掩面,已经做好了被人指责的准备,谁知道只听见了衣料摩擦的声音。
在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之后,顾峤只觉得自己耳朵更热了。
一放下手来,入眼就是那透□□瘦的身躯。
不过没有他想象当中的易折。
甚至顾峤还能看见人腹上一层薄肌,极韧,倒是不像个久病之人。
而且还匀称得刚好。
若非肩上那一道殷红在一片冷白之中太过显眼,顾峤可能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那里去了,好容易才把目光拉回来,认认真真地看伤。
伤口足有他掌宽,而且也算不上浅。
好在商琅用苦肉计没用到那么极端的情况,包扎之前也知道敷药,眼下上面的药粉还没完全被吸收,顾峤便没有直接再给他上一边药,而是仔细地瞧了一瞧,抬手轻碰了一下边缘。
听见人轻“嘶”一声。
更像是刻意忍下来的气音,还自喉咙里闷出来了一声响。
顾峤听到之后手就忍不住一抖,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有直接给人上药。
不然若是这样,估计更容易伤到商琅。
伤口边缘有被他方才按出来的血迹,顾峤叫他这一声“嘶”得束手束脚的,最后还是换了丝绸帕子,小心翼翼地把边缘血迹擦去,全程屏着呼吸,不敢有半分其他的动作。
商琅也没说话,呼吸听上去还算平稳,不过是胳膊有点僵硬。
等顾峤擦完,自己松了一口气,商琅也放松下来,然后转头同他道:“没有多疼,陛下不必如此小心,臣忍得住。”
顾峤怀疑地看着丞相大人那一张无论何时都白到无血色的脸。
方才人泛起来的红意如今也都消了下来,无论商琅是真不疼还是假不疼,看着这么一张脸,顾峤他也不敢下什么狠手。
他便低声道:“朕自有分寸,先生不必担心。”
他这样垂着头,因为不喜欢束冠,便有几缕发丝垂落在侧。顾峤嫌碍事,抽出手来想抚到耳后去,一抬手却忽然碰上了一处温凉。
错愕抬眼,他一眼就看见了丞相大人还悬在半空与他相撞的纤长手指,心中一惊,手也不自由用了力气,按到了伤口上,商琅眼中的无措顷刻间被水雾取代。
反倒是顾峤手忙脚乱地撤开身子,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商琅也沉默一会儿,等到那股疼痛过去,便看向顾峤,犹疑着开口解释:“臣方才见陛下……是臣僭越。”
他到底是欲言又止,顾峤忍住用占满了药膏的手指捂脸的冲动,好一会儿才将堵在嗓子眼里的那股气给咽下去,摆了摆手:“朕知道。”
“朕知晓先生守礼,也知道先生心中纯净。所以,先生不必在朕面前如此小心翼翼。”这话里所言,连顾峤都不知道算不算自嘲,“朕与先生认识十数年,自然信任先生。”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直视商琅,生怕暴露了自己眼底的浓郁墨色,怕将人给吓退。
但却察觉到了来自商琅的一道灼热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于敏感,也许丞相大人只是一直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所以才会有那样的,被穿透的感觉。
像是一支利箭将他给钉在原地。
再度抬眼的时候,也只迎上了一片纯澈。
果然是他思虑过多,以己度人了。
这一次顾峤寻了条带子将自己头发仔细束好了,别到耳后去,才继续仔细地给人上药。
不过因为殿中光线的原因,要想不挡着,他就得坐到商琅跟前去,这样一个姿势就会让两人产生其他的接触,顾峤给搽药的时候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衣袖从人肌肤上面擦过去。
哪怕没有触感,光是听着细微的声音就足够顾峤心中发慌,心跳一下又一下地加快加重。
连呼吸也——
不对。
顾峤指尖蓦然一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加重的呼吸,似乎是来自商琅的。
是……
即使意识到了这一点,顾峤也没敢去抬眼看他,反倒是自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商琅为何会如此?
虽然说他自己是个断袖,但实际上也没有那么抗拒男子的接触——至少傅翎如何碰他他都不会多想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反应。
商琅是他的心上人,这般的接触,顾峤觉得自己心跳加速面红耳赤都可以算得上合理,但是商琅呢?
他不敢与人目光相对,但却可以稍稍抬一抬眼,然后就见到了丞相大人那修长的脖颈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浮起了一层细汗。
或许待一会儿,还会蔓延到肩膀上。
顾峤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下来了,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处。
第30章 岁岁年年
然后就眼见着那一层皮肤由白到粉, 当事人也低声开了口,似乎有些疑惑:“陛下?”
这一声清清亮亮的“陛下”将顾峤给唤回神来,方才那些悸动如镜花水月一般骤然消散。
连带着那股暧昧也好像没了, 只有人脖颈处的薄汗尚存,让顾峤确信自己方才那不是黄粱一梦。
“无事。”自己的呼吸仍旧急促, 顾峤闭了闭眼, 迅速将那最后一点药膏抹上去,然后飞速撤开。
明明让人脱了衣服上药的是他,到最后莫名面红耳赤的也是他。
反观商琅。
顾峤心里跟浇了一盆冷水一样, 只从人那一句干净利落的“陛下”里就看明白了,丞相大人怕是半点龌龊心思也无。
方才渗汗……约莫也只是因为与君王挨得太近了吧。
还是赤着上身见君主。
丞相大人权势滔天, 却循规蹈矩到顾峤都不知道该不该骂他一声“墨守成规”。
很多次顾峤都忍不住想,若是商琅是那等乱臣贼子,说不定他还会更坦率地告知自己心意,倒不至像现在这般小心翼翼,生怕污了那一片清风晓月。
顾峤胡思乱想半晌, 回过神忽然发现商琅迟迟没有将衣裳给穿上,便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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