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还是太年轻了。
长时间复杂的思考让他体能消耗加剧,急需补充营养。
他看到掌柜站在客栈门口,似乎在和人说话,正要过去,掌柜就带着人回来了——一行三人,一个瘦削的气质老头,身后跟着一个小厮,一个护卫。
掌柜看到傅希言时,明显流露紧张之色,不等他问起,就主动说:“一个远房亲戚,来投奔我的。”说着,匆匆带着人往后院走去。
傅希言顿时好奇心发作,想跟过去看看,但同僚的动作更快,一个两个嗖嗖地跟过去,那架势比他娴熟多了,他只好退回来,继续找东西祭五脏庙。
因为快到吃晚饭的时辰,他就在门口买了块饼嚼着,回来的时候,楚少阳、张大山都出来了,就在大堂里坐着,忠心、耿耿就坐在他们隔壁,盯梢盯得很紧。
吃饭这样美好的事,傅希言实在不想对着两个倒胃口的人。
看他往忠心、耿耿那桌走,楚少阳便亲自提出邀约,傅希言婉拒道:“你们一个百户,一个小旗,我一个普通卫士,哪好意思过去。”
楚少阳习惯了他的阴阳怪气,仍保持微笑:“傅兄何必见外,出来这么久,我们还没有好好坐下来吃过一顿饭。”
傅希言见推拒不过,便一笑坐下:“但我烧的水,你可没少喝啊。”
天再度被成功聊死。
张大山和傅希言对坐着,各自喝着水,显然都不打算重启一个话题。
只剩下楚少阳在那绞尽脑汁。
他压低声音问:“公主召见傅兄,可有什么吩咐?”
傅希言跟着压低声音反问:“楚百户这算不算在窥伺宫闱啊?”
楚少阳表情一僵:“我只是想帮忙,既然傅兄不需要,那就算了。”
傅希言看梅梅从楼上下来,眼珠一转,突然问:“当初公主出走,不是有三个人吗?”
楚少阳说:“有个宫女伤重不治,死了。”
其实并不是伤重不治,而是受伤后,被人一刀抹了脖子。死者生前没有挣扎痕迹,凶手要不武功高强,要不是熟人下手。从七公主回来后绝口不提宫女的态度,楚少阳推测,可能是宫女受伤后,无法赶路,公主怕她泄露行踪,干脆灭口。
这个外表甜美天真的女孩,其实有颗狠辣无情的心,不愧是天家之女。
不过楚少阳并不想把自己的观察告知傅希言,反而,看对方无知地沾沾自喜于公主的青睐——纯属他的个人视角,让他有种隐秘的快乐。
傅希言见楚少阳嘴角不经意流露出笑意来,不禁毛骨悚然。一个宫女不治身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这人看着是有为青年,其实是精神病员。
他很不科学地想着:看他病得不轻,不知道会不会传染。
一桌三个人,有两个互相觉得对方傻和疯,余下的那个短暂的隐形了。不过这么小的桌,这么大的人,时间久了,总会被人惦记。
等傅希言腹诽完楚少阳,一抬头,对上了张大山的脸,恶念顿起:“说起来近来有件事,颇令我感到不安。”
楚少阳心里咯噔一声:“哦,说来听听。”
傅希言说:“最近总有鸽子要害我。”
楚少阳装傻:“鸽子害人?莫不是傅兄平日里禽类吃多了,与它们结了怨吧?”
“我何止吃禽类,兽类也吃了不少,”傅希言似笑非笑地说,“怪不得禽兽都恨我,想我死。”
楚少阳说:“傅兄不像早夭之相。”
“楚百户不必太惋惜,早夭这种事,不是我,就是你,谁能说得准呢?”
“傅兄所言甚是。前方路长,自有分晓。”
傅希言点头:“所以,我们还是继续说鸽子吧。”
楚少阳:“……”陪着故弄了半天玄虚,还是没将这个话题绕过去。
傅希言说:“那鸽子一会儿再我茶里下毒,一会儿去我房间埋伏……好像有专人操控一般。”
张大山张嘴欲言,被楚少阳狠狠瞪了回去。他当然知道张大山只是让鸽子搜查房间,并没有埋伏,但问题是,他们要如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傅希言知道他们不能反驳,脏水泼得欢快:“最可恶的是我还少了五千两银票!”
张大山有苦说不出。
楚少阳问:“那背后之人是谁,傅兄可有头绪?”
“略有头绪。”傅希言凑过去的时候,眼睛不忘偷瞄张大山,“其实我之前设了个圈套,对方没有识破,已经钻进来了。等我们回到营地,找三皇子印证,自然就水落石出。”
楚少阳和张大山都知道他说的就是那封信和那张回执。
若非张大山夜郎自大,以为一定能除掉傅希言,而是谨慎些,做两手准备,先按照傅希言的要求寄一封信给楚光,一旦事败,这封信完全可以拿出来当退路,如今也不会落入这么被动的地步。
楚少阳眼珠一转道:“傅兄何必舍近求远?我身为百户,下属有难,难道不会出头吗?还是傅兄信不过我?”
他和张大山都怀疑回执就藏在傅希言或忠心、耿耿的身上,若能让他主动交出来,自然最好不过。
傅希言为难:“这话说的,我这人一向不会说谎,这不就要伤害你我感情了吗?”
楚少阳故作愤怒地拍桌:“我视你为兄弟,你却防备于我!也罢,翻过兄弟情谊,我也是你的上级,我叫你交出来,你还想抗命不成?”
傅希言单纯地眨巴着眼睛:“不知楚百户想让我交出什么?”
楚少阳说:“当然是……”
他猛然反应过来,傅希言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自己手里掌握了什么,只说对方钻进了圈套,事后可以找三皇子印证。
气氛一时凝固在楚少阳的沉默中。
“我看二位僵持不下,可否让我来做个中间人?”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只见被掌柜认作远房亲戚的气质老头端着菜站在通向厨房的走道口,也不知在那里听了多久。
这人一定武功极高,但是……
傅希言疑惑地看向忠心、耿耿。
老头所站的位置正对着忠心、耿耿,不管他武功有多高,动静有多小,这么个大活人从正面出现,只要不瞎,就不可能看不到。
谁知忠心和耿耿压根没理会他的暗示,而是不断地眨眼睛、努嘴巴。
傅希言:“……”
好吧,这下不但他知道来的是自己人,楚少阳和张大山应该也看出来了。
果然,楚少阳语气不善地问:“不知足下何人,竟敢干涉我锦衣卫内部事务!”
老头从容地端菜上桌,才拱手道:“山西巡检使,魏岗。”为了取信于人,把自己的官印也掏了出来。
楚少阳面色一变。
在北周,百户是六品,山西巡检使也是六品,但巡检使以地域为界,有检官员得失之能,相当于陆瑞春碰上了戚重,虽然平级,但前者在后者的监察范围里。
也是这个时代的锦衣卫初建,功能单一,所以活得比较憋屈。
魏岗走到楚少阳的对面,又向傅希言和张大山拱手:“还未请教两位……”
傅希言率先做了自我介绍,轮到张大山时,他有些紧张,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时不时地瞄楚少阳一眼,似乎想从他身上得到启示。
但楚少阳再天赋异禀,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当上羽林卫和锦衣卫之前,就跟着师父在山上学艺,遇到这种紧急事件,也只能勉强保持自己的表情不崩,其实内心已经慌成一团,无力他顾。
他没有给出意见,张大山只好自由发挥。
他咬牙一想,与其让傅希言拿出回执,将自己一军,不如自己先发制人,把错认了,先一步废掉他的招数:“巡检使容禀。我的确驱使鸽子探过傅卫士的房间,但没有埋伏,更没有拿过五千两银票!我去那里是为了找一张回执。”
魏岗看傅希言不说话,便问:“哦,是什么回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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