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宋殊禹说,“把你自己的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这个时候柳玉不好再说什么,哦了一声,听话地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放到椅子上,他作势要从宋殊禹手里拿回自己的衣服,谁知宋殊禹蓦地将手抬高。
柳玉伸过去的手落了空,他茫然地看向宋殊禹。
只见宋殊禹面不改色地把衣服展开:“我帮你穿。”
“可是……”
“手。”
柳玉话音一顿,乖乖将手穿过袖口。
他的衣服倒是好穿,随便往身上一套就行了,可衣服在宋殊禹手上,显然宋殊禹没有随便一套的意思。
柳玉第一次穿衣服穿得如此缓慢。
期间,宋殊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后背,对方指尖微凉,却叫他忍不住地战栗起来。
这间屋子太窄了,本来只能容下一个人,可这会儿硬是挤了两个人,以至于他们的身体几乎挨在一起。
哪怕柳玉没有回头,也能感受到宋殊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的轨迹。
他莫名有些热。
明明外面还有老板招呼其他客人的声音,却好像离他很远很远。
那种微妙的、晦涩的、捉摸不透的情绪又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柳玉心头,他慢慢红了耳根,扶在墙上的双手悄悄攥紧。
柳玉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殊不知他的异样全被后面的宋殊禹看在眼里。
宋殊禹为柳玉拉好衣领,目光在那段白皙的脖颈上停留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等你把新房修好,我就要走了。”
柳玉猛地一僵,反应过来后,他急忙转身,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你去哪里?你要回家了吗?你恢复记忆了?”
柳玉问得急,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好,前面的带子没系上,衣领敞开,露出大片白的晃眼的胸膛。
宋殊禹没有急着回答柳玉的问题,他慢条斯理地帮柳玉整理好衣服,又系上带子,才说:“这几个月托你的福,我想起了很多事,还记起家里有件很重要的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柳玉呆呆地哦了一声,一时半会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虽然他早就知道宋殊禹有一天会离开,但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他都……
他都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超过半年呢。
想到家里即将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柳玉心里难受极了,对方还没走,他就已经开始伤心起来。
可他明白自己没有立场挽留宋殊禹,更没有资格为了这件事给宋殊禹添堵,宋殊禹又不是第一次说要离开的话。
柳玉深吸口气,努力挤出一抹笑容:“甄大哥,你记起你家在哪儿了吗?”
“嗯。”宋殊禹拿过放在椅子上的衣服,一边给柳玉穿一边说,“在京城。”
“京城啊……”柳玉低着头想了想,尽管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感觉心里的难过和悲伤像洪水一样涌了上来,怎么压都压不住。
京城离这里好远好远。
他没去过京城,但他之前听邵文鸿说那个远在京城的亲戚又坐船又坐车总共折腾了一个多月才回到桐溪县。
倘若宋殊禹回了京城,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
想到这里,柳玉有些呼吸困难,他重新用背和后脑勺对着宋殊禹,飞快地下了眨眼,努力逼退蔓延到了胸口上的酸意。
“京城好远的。”柳玉强装镇定地说,“我连桐溪县都没出过,帮不上你的忙,只有到时候问问村长他们,村长出过桐溪县,他应该知道路线和驿站的位置。”
宋殊禹没有插话,一直在安静地帮柳玉穿衣服。
等到柳玉说完一段话,他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柳玉沉默片刻,像是受不了屋子里的安静,又自言自语似的碎碎念起来:“听说从京城过来要走三四十天的路,若是不走水路的话,路程更远,所以到时候你要提前规划路线,不然可能在路上浪费时间。”
宋殊禹笑了:“好。”
“你要走的时候也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给你准备东西。”柳玉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双目怔怔地看着地面,好一会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声如蚊呐的话,“其实你想走也可以现在走,不要为了陪我而耽搁了你自己的事儿……”
话未说完,宋殊禹忽然用力抓住他的双肩,紧接着将他往后一转。
柳玉猝不及防,从背对宋殊禹变成了面对宋殊禹,狭窄的屋子让他俩几乎贴在一起,吐出来的气息都融成了一片。
他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无措,连看都不敢看宋殊禹的眼睛,只能竭尽全力地往后靠,可他的后背都抵到了墙壁上,也没能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只有宋殊禹放在他双肩上的手不断收紧。
“柳玉。”宋殊禹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说带你去京城看灯会,不是假话。”
柳玉低着头,尽管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那双浓密的长睫紧张得直颤。
其实宋殊禹有挺多想说的话。
可他知道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即便他想带柳玉去京城,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如今京城局势混乱,他的记忆也未完全恢复,自个儿回去都是泥菩萨过河,如何保全得住柳玉?
就怕那些针对他的人盯上柳玉。
“我……”宋殊禹喉头滚动,挣扎许久,终究只说了一句,“我希望你能等我。”
“好。”柳玉很轻地点了点头。
闻言,宋殊禹眼角笑意加深,伸手摸了摸柳玉的脑袋。
他想柳玉应该知道他想说什么,柳玉心思单纯,却很敏感,否则不会再开了窍的第一时间猜到苏元对他的感情。
再等等好了。
等他回来。
他回来了就主动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
最后,柳玉还是拿上了宋殊禹花三两为他买的衣服,他们回到茶坊,那些人仍旧坐在老位置上,只是一个个愁眉苦脸,见他们走来,才稍微打起精神。
宋殊禹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地问:“诸位考虑得如何?”
一阵沉默后,开包子铺的陈老板率先表态。
提前交租金也不是什么难事,左右能省三个月的租金,他们做生意靠的是长久,要是今儿换个地方、明儿又换个地方,那生意还怎么做?
陈老板左思右想,便同意了宋殊禹的条件,毕竟细算下来的话,他也不亏。
有陈老板带头,剩下的人也纷纷表态,除了一个租了宅子的人不想续租,其他人都现场拿了纸笔和柳玉签订契约。
一年的租金可不少,又有不少屋子铺子,一番折腾下来,等柳玉拿到钱,已是两个时辰过后了。
柳玉从未拿过这么多钱,他把大部分的钱都存进了钱庄里,只让钱庄的伙计装了三十吊钱出来。
三十吊钱满满当当地放在一个小木箱里,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放在背篓里和新买的衣服一起背在身后,也能感觉到那结实的重量。
柳玉坐在摇摇晃晃的驴车上,仿佛在做梦一样。
他抬手掐了下自己的脸。
很疼。
不是在做梦。
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拿下,声音带笑:“掐自己干什么?”
柳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宋殊禹捏在手里的手,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没有抽出来,他歪着脑袋对宋殊禹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宋殊禹也笑:“回去就可以盖房了。”
今天天气不错,秋日的暖阳映在柳玉乌黑的眼眸里,他笑起来时总是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像一双弯弯的月亮,迎着阳光,脸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格外明显。
柳玉重重点了下头:“嗯。”
他们运气好,这辆驴车上只载了他们和一个赶集回去的婶子,那个婶子坐在他们对面,中间隔了一个高大的竹筐,把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柳玉突然想到什么,从背篓里摸出一袋准备拿回去裁成桌布的布匹,往宋殊禹的屁股下面一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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