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说完就走。
走到门口时,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了柳春华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不过她哭得再大声都不关柳玉的事了。
柳玉心想。
也许在刚刚的某一瞬,柳春华有因为曾经的事对他产生愧疚,可她的愧疚太少了,一闪即逝,眨眼间便被覆盖在了更多的自私之下。
从今以后,他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他真的……
只是一个人了。
这时,肩膀被一只手按住,柳玉转头看见陆思奇憨笑着的脸。
卸去了在衙门里故意找茬的凶恶模样,此时的陆思奇看上去也没那么吓人了,只是他脸上的狰狞伤疤仍旧叫人不敢靠近。
柳玉身体一僵,顿时紧张起来:“大哥还有事吗?”
“有事,没事找你作甚?”陆思奇说着,从胸口的衣衫里摸出几张纸啪的一声拍在柳玉的胸膛上,“还给你了。”
柳玉茫然地啊了一声,打开纸张一看,居然是柳春华转给他的几张地契。
“你爹没欠我们钱,方才的事都是逢场作戏,不然怎么帮你把你爹的东西要回来?”陆思奇对柳玉眨了眨眼,“但你姑姑给我们的钱还是得要,那可是我们兄弟几个的辛苦费,当然你就不必管了,我们有的是法子让她给钱。”
柳玉怔愣良久,表情从茫然到不可置信:“你们——”
“放心,县长也知晓此事。”
“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那就得问问你那个好大哥了,是他说服了住在县长府上的钱老爷。”
“甄大哥?”
陆思奇还有事做,便拍了拍柳玉的肩膀:“不过我们和你爹确实有些交情,书院里那么多酸臭书生,自以为多读了几本书就高人一等,只有你爹不拘小节,没在我们这些粗人面前自视清高。”
顿了顿,陆思奇叹了口气,“你爹的死实在可惜,但倘若你爹还在,看到你健健康康地长到这么大,他会很欣慰的。”
“我……”柳玉刚吐出一个字,眼眶已经开始发酸了。
陆思奇盯着柳玉的脸看了一会儿,笑道:“你真的很像你爹。”
玉潭村里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大家都是来帮柳玉撑场子的,因此柳玉一走,即便柳春华的事儿还没完,大家也没了留下来的想法。
谁还想留下来看柳春华啊?
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李叔特意赶了自己的牛车来,找到柳玉后,拉上张婶子王婶子两家人摇摇晃晃地回了玉潭村。
村里剩下的人都在忙各自的事,一路上都很安静。
可能是即将入冬的缘故,今天的天色格外阴沉,一块块的乌云沉甸甸地坠在半空中,好像随时都能倾倒而下。
强风吹得树枝哗啦啦地响。
柳玉坐在车头,头发也被吹得凌乱不堪,他下了车,告别了李叔,跟着张婶子王婶子两家人往回走。
快到时,他听见张婶子哎呀一声。
“小玉。”张婶子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你看,你哥在等你呢。”
柳玉抬头看去,看见他家的院子里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宋殊禹又在等他了。
柳玉喉头滚动,脚步略微一顿,忽然间在这个时候品尝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让本已缓缓浸入冷水中的他猛地被拉了起来。
刹那间,他冰凉的四肢开始回温。
他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让自己自由呼吸的方法。
他不是还有宋殊禹吗?
他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他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第53章 三两这个人也太能算计了吧!
虽然柳春华把县上的屋子铺子转给了柳玉,但是后续还有不少事需要柳玉亲自处理,于是第二天,宋殊禹陪着柳玉去找了租他屋子铺子的那些人。
柳春华和柳玉的事在桐溪县里闹得风风雨雨,那些人自然听过柳玉的名字,得知柳玉的来意后,便把自己的情况也说了一下。
那些人都是和柳春华签的契约,长则十年,短则三年,皆是按照每年年末收租一次的规矩,还好眼下快要入冬,即便他们和柳春华签的契约不作数也亏损不了太多。
然而问题在于若是柳玉要把屋子铺子收回去的话,他们不可能仅用三两天就把屋子铺子腾出来。
租了屋子的人还好说,收拾好行囊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阵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租了铺子的人就很为难了,尤其是陈老板这种做饮食生意的人,他的包子铺只要关门一天就会流失许多顾客,这几天为了不惹麻烦,他一直没有开过门,也不知损失了多少,陈老板不敢细算。
那么多出来的租金算谁的?
柳玉是受害者没错,他们又何尝不是飞来横祸?
陈老板愁容满面地抹了把脸,不停地唉声叹气。
没等柳玉出声,宋殊禹开口说道:“我有个点子,你们看看是否可行,柳玉的屋子铺子你们可以接着用,用到你们和柳春华的契约到期后的三个月为止,并且期间不会收取你们任何费用。”
陈老板等人闻言,大喜过望:“此话当真?”
“大家都是受害者,受害者之间何必相互为难?”宋殊禹说着,拖长了音调,“不过——”
陈老板等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过什么?”
“不过你们也犯了识人不清的错,柳春华只是柳春时的姐姐,她没有资格处理柳春时的任何财产,你们贪图省事在未经求证的情况下直接和柳春华签订契约,如今遇到这种事,也怨不得他人不是吗?”
陈老板等人被说得哑口无言。
“我说这些话并非和你们算账的意思,只是想说责任不该由柳玉一人全部承担。”宋殊禹说,“所以我列出了两个条件,一是你们自己去找柳春华解决你们之间的契约问题,二是如果来年还想续约,现在就交钱和柳玉签订契约,至于没有签订契约的人,到时间可自行离开,当然柳玉也不会选择再和他签订契约了。”
柳玉坐在宋殊禹身旁,听着宋殊禹的话,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手指僵硬地扣在一起。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他愣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宋殊禹的手。
宋殊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表面上却没什么变化,神色平静,冷淡的眼色挨着扫过犹豫不定的陈老板等人。
对陈老板等人来说,宋殊禹的做法实在过于咄咄逼人了,他们今天抽空聚集在这个茶坊里本意是想和柳玉讨价还价,最好让柳玉把日子宽限到明年,再把明年的租金降一降。
结果他们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宋殊禹怼得无话可说了。
偏偏仔细琢磨下来,宋殊禹的话可谓是滴水不漏,能让的都让了,提出的两个条件也没有太大的毛病。
“这——”陈老板缓缓说道,“现在就让我们做出决定是不是太赶了?我们多少也得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宋殊禹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都好几天了,你们再怎么商量也该商量够了吧。”
陈老板:“……”
“再者我们不是桐溪县人,每次过来都要费时费力,倘若我们不赶紧把这件事定下来,只怕衙门会把这件事交给那几个地痞处理,我猜他们应该没有我们这么好说话了。”
“兄弟啊,你们和那个柳春华之间的纷争关我们什么事呢?我们又没有做对不起你们的事,可你们如此逼迫我们。”一个铺子老板忍不住抱怨。
宋殊禹转头看去。
那个老板被宋殊禹冷冷冰冰的脸吓到了,立即闭上嘴巴,假装无事地看向别处。
“我们不仅多免了你们三个月的租金,还把选择权交给你们,你们去或留,我们不会做任何干涉,这也叫逼迫你们?”宋殊禹的语气不重,却明显比方才多了一层凉意,连眼神也沉了几分,“你们认为的不逼迫,怕是得从我们这里占到不少便宜吧?”
那个老板被戳中心事,顿时脸上一红,又气又恼地说:“诶,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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