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还折了。
马车上,说江熙沉哪哪都不是他的菜。
鸳鸯湖游船,主动请缨帮他相看夫君。
后来……
自己差点又挑个薛景闲!
借种生子……自己昨晚还当着他的面说……情郎。
守在屋外的管家听到里面瓷器碎裂的声音,忙推门冲进去,看着一地茶盏碎片,一把扑过去握住了江熙沉的手:“小的帮您摔,可千万别伤了手!”
他低头仔细检查了下,没伤着手,这才松口气。
江熙沉立在那里,又极轻地宛如认错父母的小兽懊恼嗯嗯两声。
他这辈子的修养都用来平复心绪了,深吸了好几口气,面上才好看了些,冷冷笑道:“好啊,好个薛公子。”
他一向知道冲动是不对的,情绪是毫无意义的,等心绪稍平常常自省反思,可这事……这事还不如不反思。
管家道:“……少爷您消消气。”
江熙沉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就去找父君上门退婚去。”
晚了在他那岂不就是他如此不中意他,千方百计损人不利己地都要和他退婚,自己还要留着这桩婚?
他江熙沉才不稀罕!
江熙沉匆匆跑出去,刚走出门口,只听天空一声鸟兽的叫,那声清脆得很,像是刚经过了夜晚朦胧温柔的抚摸,获得了晨起的精神勃勃。
江熙沉抬头,那只雕在天空中盘旋飞动,见他出来,雀跃地在天空转了两圈。
江熙沉脚步猛地一顿,面沉如水地立在原地。
管家察言观色,轻声道:“可要叫人射下来?”
江熙沉不可思议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管家会意道:“那也太吵吵了,小的叫人捕下来先关笼子里?”
“……不用,”江熙沉指着他道,“少了一根毛唯你是问!”
管家吓得一缩脖子:“是小的没有同情心!”
管家小心翼翼道:“那可要去找夫人商议退婚?”
江熙沉默了一会儿,一甩袖:“我怕气到父君,我亲自去。”
**
薛府。
薛景闲左右手各持着一封信。
左边的字娟秀文静,小家子气,右边的字潇洒纵适,不拘一格。
他唇角扯起,眼睛却没有在笑。
任谁也想不到这是同一个人。
——“薛郎亲启,熙沉不在乎你是否心有他属,是否有他人中意薛郎,薛郎身边佳人越多,越能证明薛郎一表人才,是熙沉嫁对了人。”
这要真是他,面上笑吟吟的,晚上一刀捅了他送他归西他都信。
“薛郎心中有所疑虑,这才修书一封质疑,是熙沉没有解释清楚,这完完全全是熙沉的过失。”
反话,当初想必想的是你个蠢货,我不跟你计较,等你乖乖入了套,才知道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想找个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齐眉白首,是病急乱投医,利用了薛郎,但这婚既已定下,岂能说退就退,此乃失信于人,熙沉岂可过河拆桥?而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已完,熙沉已经是薛公子的人了,熙沉非君不嫁。”
“相夫教子,齐眉白首”?和自己可都是假成婚。
相夫教子?野种薛景闲要是碰他一下他估计都得叫外头乱七八糟的情郎把他打得半身不遂。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论薛郎如何,都是熙沉的夫君。熙沉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薛景闲唇角似笑非笑,眼底却更黑。
“薛郎莫要冤枉熙沉,熙沉健健康康,清清白白。”
好一个清清白白,差点和面都没见过的自己成了炮友。
挖了个大坑等着他跳。
难怪要找他假成亲。
难怪之前马车里贬低他。
难怪他去三皇子府邸的那日,江熙沉也去了。
难怪二皇子邀约赏玩古董,江熙沉也在,没过多久雕就找到了自己。
难怪……
薛景闲猛地想到了那日画舫楼花魁上岸日,画舫楼东家是江熙沉,那那个和他抢花魁坏他事的……
原来如此,他说这婚怎么退的如此艰难,原来是江熙沉在暗中使坏。
自己几经折腾才终于要退了婚,却差点又娶了个江熙沉。
还是自投罗网。
还当着他的面说心上人。
薛景闲深吸了口气,心道平静平静平静,云淡风轻一笑,眨眼黑着脸,动如雷霆地把信拍到了桌上。
过往一次次主动的戏弄、靠近、相帮在脑海里纷至沓来地涌现,叫薛景闲手背上的青筋越发凸起。
他居然去了。
薛景闲啊薛景闲,你这瞎得真不是一星半点。
这还真不如是个太监!至少不会鬼迷心窍自投罗网,把二十年的脑子、颜面付诸东流。
差点一失足成千古恨。
罗明在外头敲门轻问,得了薛景闲应允进来。
薛景闲看向他时已经平复好心绪,至少外人看不出一丝一毫:“备马车,我去退婚。”
都这样了,去晚了岂不是他还余情未了。
罗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江熙沉,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想着主子想退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鼓作气退了倒也好,应下声。
薛景闲想起他是先进来的:“何事?”
罗明扬了扬搭在左手臂上的男子衣袍:“主子,洗衣服的说,昨日洗衣服前从您衣服的衣襟里掏出一枚棋子。”
薛景闲拍在江熙沉信的那只手蓦地一揉,若无其事道:“扔了?”
“主子的东西他哪里敢,”罗明摊开掌心,掌心中是一枚圆润的在灯火下熠熠生辉的黑色棋子,“他叫属下来问问您还要不要。”
薛景闲看着那枚棋子,就要去拿,刚迈出去一步,脚步又顿住了,别过脸咬着牙齿,又舔了下下唇,好半天没说话。
罗明慢慢的意识到了有丝不对劲,他向来聪慧过人,忽然觉得手心里那枚棋子烫得跟烫手山芋似的。
薛景闲过了一会儿,怒而指着桌面:“你给我放桌上!”
“是!”
**
江熙沉坐上了马车,频频掀帘:“快点!”
车夫连连应声,又挥舞马鞭,管家被颠簸地头发都快晃乱了,按着窗勉强坐稳:“少爷,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万一他比我快,那丢的就是我江家的人。”
“那万一他没来退婚呢?咱们这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江熙沉没想到他如此不可理喻:“有病才不来退婚,早退晚退都要退,我还留着过夜吗?”
管家拉过他,小心翼翼道:“少爷,你在气头上,咱再冷静几日再看好不好?”
“我在不在气头上都得退。”
“那你为什么不让小的射鸟?”
江熙沉顿了下,嗤笑道:“我和他的事,和只鸟有什么关系?”
“你还让小的好好喂了。”
“……闭嘴。”
管家道:“少爷你想想清楚,你到底是想退婚,还是只是不想让他在你前面把婚退了……你要是和他较劲儿,那咱最好先回去,小的怕你日后后悔。”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鲜活生动有情绪的少爷,这才是二十岁的公子该有的样子,就光这,薛景闲就非同凡响。
“呵,”江熙沉冷笑一声,“所以我回去干什么?回去等着他登门退婚,让我江家贻笑大方?是我回去了,这婚就不退了吗?”
管家瞬间头痛,他这倒是考虑不周了,万一少爷没去,薛公子来了,那还不如少爷去了。
成亲的事,一个巴掌可拍不响,退婚的事,可一个巴掌就能拍响了。
少爷想不想不算,重点是薛公子想不想。
万一薛公子执意退婚,那少爷又如何自处?
“那……”管家拎不清了,过了几秒猛地掀开帘子道,“车夫!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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