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眸无光:“既如此,薛公子可否给我一些时间?我若是要改嫁,也要暗中找好旁人,薛公子若是先行退婚,那二位这时候求娶,我爹没法拒绝……”
薛景闲彻底松了口气,放下了江熙沉的手,温声道:“这是应该的。”
这是他理亏,这一步他必须退,这些天他的确不能争。
对他二人来说都好的解决方案就是江熙沉改嫁,但是江熙沉若真因为他太急,迫不得已嫁给了二皇子或者三皇子,那倒真是他的不是了。
他也不想因此惹上江府,他虽不怕,到底是个麻烦。
眼前人面色不太好,往后退了几步和他隔开,并不再看他一眼,低声道:“那皇后那里……”
薛景闲安抚道:“我不会说的,你且放心,到时候你记得主动来府上退婚。”
江熙沉心下浮上一丝意外,薛景闲这话是像样的,宁肯他来退自己丢面子,也不叫他难堪,可道理是一回事,惹他不开心了就是另一回事,当然不开心是一回事,道理也是另一回事,他语气淡淡:“多谢薛公子,薛公子其实最无辜,如今还要占你便宜,日后会补偿薛公子。”
薛景闲怔了怔。
这时候了居然还说补偿他?他不生气么?
这人道理和心情竟能完全分开?
他都做好了准备这人责骂他。
薛景闲佯吊儿郎当道:“无碍,本公子怜香惜玉……”
眼前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兀自开门,踏出去走了,头也不回。
薛景闲虚假的表情微微僵在脸上。
这是一心一意非君不嫁?
他怎么看着不像呢?
片刻前还抱着他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旧衣丢之急着改嫁?
进来时亦步亦趋,小媳妇儿似的跟在他身后,回去时……
薛景闲倚在门边,瞧着那个衣带生风的人,一时心情无比复杂,在宫人暗含诧异的眼神里,快步跟上,在长廊里拐角处冷不丁又撞到一人。
那人一个趔趄。
“……”薛景闲眼疾手快将那人扶住,心道今日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多谢……”那人的声音又尖又细,松了口气抬起头,看到薛景闲的脸,一时愣住了,眼中吃惊之色一闪而过。
“你是……”
薛景闲认出这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只装不识:“草民冒失,还请公公恕罪。”
“无碍,”公公道,“你是哪家的公子?这时辰在这儿,莫非是薛二少爷?”
薛景闲点头。
公公上下打量着他,敛去一切神色,笑道:“我奉圣上的命,来给娘娘送东西,可巧撞见你了,倒真是一表人才。”
薛景闲:“虚有其表。”
公公愣了愣,直笑:“你倒是有趣。”
薛景闲道:“那公公先忙,草民还要去回皇后娘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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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静别院,薛景闲一回来,陶宪迫不及待迎上去:“怎么样?退了么?”
薛景闲言简意赅:“我同他说好了,他暗中去找人改嫁,这些日子我同他维系着表面婚约,给他时间。”
罗明表情怪异。
改嫁……?
让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偷偷去找别的男人,期间还要和自己维系着婚约,这种奇葩事……
罗明没吭声。
薛景闲想起来要紧事,把玩着手中玉佩,随口问:“那位可约了时辰?”
罗明这才回神道:“刚来人回了消息,今夜子时。”
薛景闲懒洋洋坐到一边:“哪里见?”
罗明道:“画舫楼。”
薛景闲手一顿,抬眸道:“你确定?”
罗明诧异地从袖口掏出纸条,拉开来又看了好几眼,才道:“属下没看错,的确是画舫楼。”
他不是很懂,他又不瞎,主子怎么会怀疑他那么大个字看错了。
薛景闲莫名联想到他在画舫楼套人话得知的神秘东家:“画舫楼是第一次,还是以前也……?”
罗明道:“第一次,他们的人以往每次约我,都是不同的地儿,左不过茶楼青楼酒楼。”
这些地方鱼龙混杂好谈事,出事了也容易浑水摸鱼撤离。
一边陶宪诧异道:“他换那么频繁,不怕别人的地盘不安全吗?”
罗明看向他:“不换也不安全,万一上次去的地方暴露了踪迹被人盯梢蹲守呢?”
薛景闲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手里玉佩,玉佩上的红缨在他修长的指上左右晃荡:“说不定你换的每个地儿,都是他的地盘呢?”
要真是那个神秘东家,暗自都和官员勾结成那样了,做到这般大,真不奇怪。
罗明一怔。
是了,并非没这个可能,那人就算称不上富可敌国,举国上下比他有钱的人,估计也没几个。
他是滚雪球第一人,胆大包天,人家没本事挣的钱他有本事挣,不敢挣的钱他敢挣。
这才能在短短几年内做这么大,都能和他家主子接上生意了。
薛景闲倾身朝罗明伸手:“我看看。”
罗明意识到主子说的是纸条,忙呈上。
薛景闲接过扫了眼,望着纸条上潦草飘逸的字迹,怔了下。
字迹潦草的一般有两种人,一是心气高、自命不凡,靠字表达自我,另一种是单纯的忙,赶时间,忙到连好好写字都功夫都没有。
这人的字只是潦草,却丝毫不难辨认,字体关键容易让人误认的地方笔画写的尤其清晰,完全不想给别人添任何麻烦,是后者。
薛景闲莫名其妙想到了江熙沉,暗啧了一声,他俩还真是两个极端。
一个每个字都写的规规矩矩,横是横,竖是竖,太把观者的反应当回事,无限放低自我,让人望着字都能感受到拘束压力,一个虽是表达了尊重,但也仅限于此,丝毫没有讨好的意思,干脆利落,不带情绪,就事论事。
细节识人。
“他倒是心胸广大,潇洒快意得很。”
薛景闲之前远在岷州,都是罗明当中间人,替他和这人联络,除了必要的生意,丝毫不了解这人。
陶宪也过来看了一眼,诧异道:“这字一点都不像嗜财如命的商贾。”
薛景闲将纸条递还给罗明,一笑道:“有点小财的人,多半是贪财的,有大财之人,多半是想成大事,财只是个器物手段罢了,在他眼里估计同粪土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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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江熙沉吩咐好管家替他暗中物色下家,就出府了。
马车上,管家面带忧色:“少爷,怎么约在画舫楼?先前不是差点出了事?”
那根黑箭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事情到现在他们都还在查,江熙沉却说要去画舫楼。
他这还没来得及劝,少爷已经自己上了马车。
江熙沉正握着书,倚在一边看,闻言一笑:“那才更得去。”
管家茫然道:“少爷这是何意?”
江熙沉只道:“待会儿就知道了,我先睡会儿。”
他说着便撂下了书,闭上了眼睛,他这白日又是侍奉皇后用膳,又是和薛景闲周旋,晚上理完账,还没法睡,要去同贵客见面,身子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管家见他面有疲惫之色,便也不再问,还拿了一边的外衣替他盖在身上。
马车很快停在了画舫楼偏门,从偏门下去,到了上次遇袭的地方,管家紧张兮兮地四顾,江熙沉倒是淡定得很,不见任何犹疑地往里去,他被珞娘领着和先前一样上了楼,进了包厢。
包厢里,管家瞧着江熙沉让他拎来的一个纯黑包袱:“主子,这里面是什么?”
包袱沉得很,他这么提了一会儿,手都酸得不行,他摸不出来是什么,只能感觉到很坚硬。
“贵客亲自前来,总得送他一份大礼。”
江熙沉边说边泡着茶,热气氤氲。
管家闻言吓了一跳道:“……不会是人头什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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