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岸上一阵嚎呼起哄声。
这小子虽是大胆,却也知晓什么话能张扬地说,什么话只能点到即止。
花魁娘子是珠玉,那大名鼎鼎的江公子……
身后江熙沉似笑非笑。
花魁稍稍后退一二,道:“小女子不敢得罪户部尚书家。”
薛景闲道:“你放心,总也累不着你,男子汉大丈夫,这点担当都没有么,我既来了,就是压根没把他家放在眼里!他堂堂户部尚书家,还会为这点事跟你个小女子过不去?说出去怕不是惹人耻笑。”
江熙沉啧了一声,他怎么瞧他这宝贝薛公子还有些优点,至少敢作敢当,天真得可爱。
花魁这才稍稍放下心,她也不是真的怕,她有不少入幕之宾都是朝中贵人,区区一个要嫁人的江公子,她哪里放在心上?
她原本有些收敛的眼眸悄然抬起,脉脉含情地勾了下薛公子,掩唇轻笑道:“公子不怕被江公子知道了,这婚……”
薛景闲不以为意道:“本也没什么好成的,我要是成了婚,他家那样子,我还能来找娘子吗?”
岸上愣了好半天,起哄声骤大。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薛景闲居然连旁人做梦都梦不到的婚事都不想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他蠢,还是说他真性情。
薛景闲一笑:“娘子问清楚了,本公子可上得了你的船?”
两岸愣了愣,哈哈大笑,花魁的脸绯红一片。
这是画舫楼独有的暗语。
船,床,上船,上床。
倒也不是真上床,图个烟花之地的下流罢了。
花魁低敛眉目,交握在身前的手摩挲了两下,大约是起了心思,花魁向来大胆,只挑中意的郎君。
气氛一时火热,唯独老板娘瞥了眼仍淡定坐着的白衣公子,给花魁使眼色的眼睛抽搐了起来。
第7章 一万两可值薛公子这张脸
老板娘咳了一声,结结巴巴出来道:“花魁已经见过各位贵客了,各位……”
来这儿的都懂规矩,立马有华服公子哥不甘地从袖口掏出一个锦盒,迅速打开,盒子里亮起了白光。
百姓一阵惊呼。
盒子里是一颗漂亮的夜明珠。
“家父经商,偶然觅见这一颗夜明珠,送予花魁娘子,还望花魁娘子抬爱!”那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薛景闲。
其他人也都送礼的送礼,报银子的报银子,钱少的也都假装不经意地展示了下俊俏的面庞。
画舫楼和别处不同的就在这儿,是姑娘选男子,任你钱多,宝物珍贵,姑娘不喜欢,就是没用,楼里也绝对不会逼迫。
是以上渡口的不是风流俊俏的才子,就是富贵逼人的公子,少有酒囊饭袋,令人赏心悦目。
琳琅满目的东西呈上,花魁却瞧都没瞧上一眼,若有若无地看向了薛景闲。
薛景闲笑道:“在下只有五百两,可加上这张脸,这片胆,这颗心,娘子可否行行好?”
“呵,五百两就想上花魁的船?”
“这张脸没带银子怕也是有姑娘要的哈哈哈!”
“哈哈答应他!江公子有什么好!”
百姓就喜欢瞧明珠蒙尘,高不可攀的江公子输给了个风月之地的女子,想想就叫人心头畅快。
花魁是知道他那尴尬身世的,可她又岂会像寻常百姓那样庸俗,英雄不问出处,她非但没因他是野种而避之不及,反倒心头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怜爱。
他是野种,自己又何尝是好人家?人非要嘲他,瞧不上他,她偏要抬举他。
思及此,越发大胆,红着脸,刚要应声,身后那个坐姿雅然的男子忽然甩开扇子。
花魁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人,先前甜言蜜语,她都忘了还有一人她没问,这怕是要恼了,花魁立刻朝那个白衣男子看去,礼貌道:“奴家失礼,公子可有话要说?”
她虽是在同白衣公子说,眼眸却还落在薛公子身上。
江熙沉并未相迎,甚至并未站起,扇开折扇道:“小生不才,这张脸比不过薛公子,不过银子倒是要多少有多少,不知花魁肯否让小生上您的船?”
薛景闲蓦地回头。
周围愣了愣,笑声如雷,这定是恼了,故意要和薛公子过不去了。
换了旁人也要恼的,虽是装束不起眼,好歹是客,却被忽视这般久,花魁瞧上的还是个岷州来的穷小子,除了样貌和油嘴滑舌,处处不如人,旁人哪里甘心?
花魁礼貌笑道:“多谢公子抬爱,奴家谢过了,只是千金易得,情郎难求……”
她暗瞥了眼身侧的薛景闲,回道:“还望公子海涵,奴家日后定当请酒赔礼。”
这便是拒绝了。
话说到这份上,也不算失礼,白衣公子笑道:“不问问数目么?”
“既不打算要,便不该问,多少数目,奴家都——”
收到老板娘不间断的都快抽抽了的眼神的暗示,花魁不得已才耐着性子道:“公子有多少——”
江熙沉收了折扇,唇角含谑,道:“五千两。”
岸上的呼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百姓嗷嗷乱叫。
五千两什么概念,自给自足的人家,一年的开销也就几两银子,普通官宦,明面上的年俸也就几十两,五千两能养两千来个普通百姓一年了。
花魁到嘴边的拒绝之语咽了回去,咳嗽一声。
薛景闲脸色微变。
他倒是有银子,别说区区五千两,就是十万两也拿得出,只是……
好家伙,好巧不巧踩到他的痛处了,他有钱不能花。
那钱来路不正不说,一个岷州野种一进京一掷千金,不肖第二日,就会有无数大人物的眼睛悄悄盯上他。
花魁一时沉默了,渡口上的人、案上的百姓纷纷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薛景闲眨眼面上极自然地浮现焦急之色:“娘子……”
江熙沉左手握着折扇,扇柄拍着自己的右手,风轻云淡得很,像是五千两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这等气度,顿时让无数人注意到了他。
他衣着谨严,露出来的那双手却骨相极佳,十指白皙修长,在水墨折扇的衬托下,越发惹眼,想叫人握上一握。
有这样一双手,难免让人想象他斗笠下是何等惊艳的容颜,是否真如他所说,比不过薛公子。
花魁见惯了达官显贵,眼下盯着白衣男子细瞧了瞧,越发觉得自己之前失礼,这人虽是低调,可细节之处处处透着富贵,气度不凡,自己之前忽视,怕是得罪了这位贵人。
可她到底不是一般人,又是出了名的任性,谁要是拿钱砸她,就是侮辱她,瞧不起她,把她当个玩物,她在最初的犹豫意动后,又看向了薛公子。
她比薛公子还大几岁,这会儿甚至起了几分母亲对孩子般的回护之意。
花魁直接无视眼睛都要抽筋了的老板娘,不管不顾道:“奴家先前实在失礼,有眼不识泰山,公子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奴家计较,改日公子来画舫楼,奴家一定亲自下船接待,只是今日,我既答应了薛公子,就是五千两……”
岸上哗然,这花魁果真同其他女子不一样,五千两都动不了她的心,一时无数清贫男子纷纷意动,只等下月花魁船靠岸,求花魁怜爱。
薛景闲心道这倒是个千金难易其心的好姑娘,自己这倒是混账了。
几次三番被拒绝,那白衣公子倒是不气不恼,又甩开折扇,淡笑道:“一万两。”
周围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薛景闲本已有些轻松的神情僵了,表情差点失控起来,蓦地回头看着那个云淡风轻的男子。
什么鸟人?
什么时候不能抢,非要现在,非要和他?
就差那点面子?
装什么装?
老子真要砸起钱来,你算什么东西……
薛景闲深吸一口气,压住了幼稚的嘀嘀咕咕,道:“这位兄台这就不对了,怎么能强人所难呢?一身铜臭味,只会砸钱,懂不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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