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慎面无表情道。
“……”
二人间的气氛于是更加诡异,晏琇哑然杵在原地片晌,胸腔填满无处反驳的躁意,尤其亲耳听着那平日耀武扬威的兄长被如此对待,总觉得极为窝心。
终在最后提起长剑又道:“我兄长身上还有伤——”
话没说完,他自己倒是停住了。
尉迟慎凉飕飕地看着他。
“我没有记错的话,司掌门伤得更重。”
“……”
确实,司劫才从水牢里脱身,虽然厉执不曾让他们看到他的伤势究竟怎样,也大抵能想象得到,这会儿若非厉执自愿,他哪里能强迫得了。
那二人一别半载在此重逢,身心已再无阻碍,反而是他自己心绪不宁,瞎操心罢了。
反复提起的长剑终是放下,硬着头皮又静立稍许,晏琇一双湛眸在黑沉沉的小屋里游移着,片刻后总算找到方向。
是尉迟慎手上仍紧攥的那一条革带。
此番情势之下,他和尉迟慎自然再难继续说什么,只大步朝那人走过去,一言不发将革带夺来。
在尉迟慎微有动容的视线中,按照他先前所说,像自己曾被对待的一样,将他双手牢牢绑缚。
皮质的坚硬革带没几下便磨破腕子,晏琇始终没有抬头,狠下心扯住余下的一端,拉着不曾挣扎半分的尉迟慎又回到那一方窄榻。
动作不带丝毫停顿地将革带另一端系于床柱,迫使尉迟慎双臂艰难地举在头顶,目光深杳地照向他。
却见晏琇冷脸俯视着尉迟慎,半晌,在他饱含深意的凝望下,忽然掀起被褥,蒙了他满头。
“不可再偷听。”
说完,不再看他一眼,晏琇翻身躺在一旁,捂着耳朵睡下。
尉迟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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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山海篇归位(尉迟×晏)
着实没有想到,晏惊河会一早叫自己过去。
木轮缓缓碾过院中积雪,晏琇才推着他一进屋,不由微作停顿。
案盘间已摆好了热气腾腾的蒸饼,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尤其刚出笼时,也不管是否烫口,迫不及待咬下去,香甜暄软,即使在寒冷的冬日里也可升出好似能抵御一切霜雪的暖意,虽说算不得多么美味,但他自幼随晏惊河居无定所,那冒着烟火气的蒸笼委实要比好些酒楼里的招牌更令他向往。
“他出去了?”晏惊河状似随意地问道。
神情复杂地收回视线,晏琇不自在地坐于面前方桌,想到厉执赶去天墟送信之前与他商议妥的理由,终是开口。
“昨日我们在那小宫观闹出了太大动静,兄长担心有人起疑,下山查探去了。”
他语气闷闷的,倒并非伪装,而是自从得知晏惊河在炼制颠倒乾坤的丹药之后,尽管已与厉执在假意打斗中劈毁了药鼎,心中对晏惊河仍是感到复杂不已,又不知如何发泄,更始终难以相信晏惊河会为了复仇疯狂至此。
所以他忍了忍,到底无法克制,又硬着头皮补充道:“药鼎是我一人毁掉的,你要罚就罚,但若还要继续做那种事,我一样会阻止。”
“再怎么样,也不该拿些无辜的孩子来试药——”
“你不是最爱吃这蒸饼了?”
却不待晏琇说完,只听晏惊河忽地打断他道。
“……”晏琇愕然与他对视,一时止住话头,目光在对方异常冷静的神色间徘徊,显然不知晏惊河此番找他究竟是何意。
“快吃吧,”晏惊河只静静注视他,就如很多年以前那般,“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
“怎么?”眼见晏琇一脸迷茫,晏惊河又哂笑一声道,“担心我在里头下毒?”
“……”
晏琇不说话,看着晏惊河并不像是打算计较昨日毁坏药鼎一事,也没有再追问厉执下落的意思,不免更觉疑惑。
不过无论如何,晏惊河倒不至于下毒害他,这一点他还是笃定的。
所以在对方意味深长的目光下,晏琇抬手拿起一个,垂眸间注意到上面发酵至恰到好处的开裂,习惯性地顺着这裂缝掰开,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一如幼时记忆中的甜暖,岁月没有将这东西的味道改变丝毫,只可惜的是,如今他再没了往日纯粹的欢喜。
“你倒是寸步不离。”
而将晏琇无言咽下蒸饼的模样尽收眼底,晏惊河终于移开视线,转而看向一直沉默立于晏琇身后的尉迟慎。
以往来见晏惊河,晏琇都不会带上这人,但昨日经过小宫观那一遭,他昏迷着被厉执背回来,尉迟慎又听说了大概情况,知晓他和厉执毁了晏惊河的药鼎,方才说什么都不肯留下,定要跟来。
眼下听晏惊河突然提到尉迟慎,晏琇神色一紧,却不待他回过神,耳边已传来一声闷哼,只见晏惊河骤然出手,尽管身法再不似当年,雄厚狠戾的掌风依旧霎时震得尉迟慎呕出一口血水。
“爹!”
剩下半个蒸饼还未吃完,眼看晏惊河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并没有停止的迹象,尉迟慎被迫以单膝支撑着才不至于狼狈跪地,晏琇下意识挡在他前头皱眉开口:“你这是干什么?”
晏惊河收掌,紧盯他双目间无意流露的不忍,面色已然沉下。
“我以为你将他带回这里,是为了报复他昔日对你的羞辱,并非维护他。”
“……”晏琇闻言一顿。
垂眸看一眼尉迟慎,有那么一瞬间,像也恍惚不已,自己为何要这般护着他。
只是很快又占据他思绪的,是今日有些反常的晏惊河。
尉迟慎在此已有几月,因七年前他还并未成为金楼楼主,也没能参与当初围剿九极教之事,失忆后武功尽失,更不足为惧,晏惊河对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
眼下却好似才想起来要替自己打抱不平,未免让人心觉怪异。
也并不想看到。
“昔日羞辱……”将手中那半个蒸饼放回案盘,晏琇无论如何也咽不下了,只抬眸看他,嘴角微微开合,嗓音极轻道,“原来你果真是知道的。”
他想过七年来晏惊河从未找过他,会否其实是不知道他的下落,抑或他因伤重而无力寻找,根本不清楚他的处境为何,否则断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人成为众矢之的,毕竟他是一手将他养大,教他行侠仗义,让他敬畏又信任,此生最重要的亲人。
“我当然知道。”却听晏惊河轻描淡写地将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打破,“自你投奔金楼我便知晓,总有一日,你会看清五派的真实面目。”
“却不料即便如此,你仍然没有半分长进。”
“什么?”晏琇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晏惊河道:“你心里应是怨我弃你不顾,但我让你看尽江湖丑态,正是想改去你自幼心软的性子。”
“可惜……现今五派已是强弩之末,合该到痛下杀手报仇雪恨的时候,他当初都如何对待你的,难道你也与他一并失忆忘了?”
“我一直在等你,但你若始终不能狠心,不妨就让我来替你动手。”
说着,晏惊河照向尉迟慎的目光已然杀机尽显,若非晏琇在中间阻挡,尉迟慎恐怕在那一刹已是个死人。
“不必了,”而晏琇这回一手将本就有伤的尉迟慎扯起,低低一笑道,“当初说到底是我犯蠢,主动找上他,眼下他落于我的手里,想要如何待他,我自会掂量,不劳爹再费神。”
“爹既然那时不曾露面,如今……也当做不知情便好。”
说完这些,再也不想与晏惊河在同一屋檐底待下去,晏琇扶着尉迟慎打算离开。
“你们不愧是兄弟,论起与五派纠缠的本事,谁也不输谁。”
谁知背后蓦地响起晏惊河彻底森凉的语气,一股莫名的不安感自晏琇心底忽然升出,想起此刻身边只有无归照料的司劫,他下意识加快步伐,却没想到一切还是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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