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保顺不耐烦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竟被官兵团团围住,涌到嘴边的脏话骤然一梗,气势萎靡下去,哆哆嗦嗦道:“几……几位军爷好,找……找我何事?”
官兵们仔细打量他,身上有伤,衣衫不整,凑近了能嗅到汗臭发酸的味道,怎么瞧怎么可疑,于是把他押到路边一通审问。
以至于多耽误些时间,同采购完回来的霍琚二人狭路相逢。
“等我有钱了,肯定先买一匹马。”凌息背着背篓,里面满满当当装着今天购买的东西,怀里抱着几个纸包。
霍琚只能身残志坚地自己杵拐杖前行,路程过去三分之一,额头上已经布满汗珠。
他虽然身体底子好,但连日亏空又受了重伤,到底比不得往常,区区一段路便让他汗湿衣衫。
“有志气。”霍琚不咸不淡地应声。
凌息挑眉,“你不信我能赚到钱?”
霍琚摇头,呼出一口热气,“不,我自然是信的,毕竟……还得靠你赚钱给我治腿呢。”
视线移到男人修长的腿上,柳大夫噼里啪啦打算盘珠子的声音在凌息脑子里回荡。
他咋忘了,身上还压着一百两治腿钱。
等等,这么一说,他们今天买的是不是有点多?
凌息扭脖子瞟了眼背篓,再低头瞧瞧怀中纸包,哑然片刻,决定祸水东引,“我没银钱概念,你也没有吗?”
“买这么多东西,你也不省着点花。”
霍琚不吃这套,“你答应给我治伤,自然该花你的钱,这些都是我花钱买的。”
凌息表情僵住,想到背篓里的大米,面粉,想到霍琚的厨艺,他毫不犹豫地自打脸,“那是当然,等我挣到钱第一时间给你看病。”
霍琚面上神情淡淡,似乎没什么情绪波动,眼底却荡开清浅的笑意,一闪而过,快得叫人以为是错觉。
夏日天黑的较迟,可回村的路难走又远,加上霍琚腿脚不方便,磨磨蹭蹭走到路途一半,暮色四合,隐约瞅见黄色的光晕,像是月亮出来了。
两人皆耳聪目明,远远听到交谈声,凌息耳朵更为灵敏,但不如霍琚熟悉这个世界,并未在第一时间通过佩刀声判断出来者身份。
待霍琚发现时,想要躲开为时已晚,他猛地沉下黑眸,手覆上腰间。
官兵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莫非是来找他的?
他住在深山,若是没遇上应该刚好逃过追捕,偏生倒霉地碰上了。
霍琚收敛全副心神,默不作声地继续赶路,两帮人擦肩而过,朝着相反方向而去。
其中一个官兵吸吸鼻子,顿住脚步,自言自语:“好像有血的味道。”
年纪最大的官兵闻言猛然转头厉声叫住两人,“站住!”
脚步声逐渐靠近,官兵们眼神不善地将二人围住,借着昏黄的月色审视他们。
年长的官兵首先被霍琚高大健硕的体格吸引,这可不像是普通农家子能有的身材,明显是个练家子,视线挪移到男人过分英俊的脸上,出挑的外形令人记忆深刻。
“你受伤了?”官兵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霍琚,无声施加压力。
霍琚语气平淡地回应:“嗯。”
官兵紧迫盯人,追问道:“怎么伤的?”
霍琚半点不受影响,眉头未动一下,“捕猎时伤的。”
“你是个猎户?”官兵打量他的衣着,确实像个标准的猎户。
霍琚颔首,言简意赅:“是。”
如果是猎户似乎能说得通了,为何男人体格健壮,身上有伤,严重到飘出血腥味。
但,真的如此吗?
年长的官兵莫名有些怀疑,余光忽然瞥到被他忽视的高瘦少年。
少年模样极为出挑,肤白胜雪,身材修长清瘦,与他前前后后拿的大包小包形成鲜明反差,叫人忍不住担心他下一刻会被这些东西压垮身子。
又一个相貌出众的人,两人站在一起活像对神仙眷侣。
“你的头发怎么回事?”年长的官兵立马察觉异常,怀疑少年并非当地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毁成这般。
霍琚心脏重重一跳,表面不显开口准备为凌息解围,却见凌息抬手指了指官兵,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再摆摆手露出一个歉疚的笑容。
“啥意思?这么好看的哥儿是个聋子?”矮胖官兵一脸可惜。
霍琚适时出声解释:“抱歉,我夫郎听不懂你们说话,有事可以问我。”
年长的官兵皱了皱眉,冷漠严肃地盯着凌息,目光充满审视。
凌息歪了歪脑袋,眼神清澈无辜,宛如林间单纯的小鹿,朝着对方比了一连串手语。
直接把对面弄懵了,暗说这么娴熟的手语没个十年功夫练不出来,应该是真聋哑人。
终于放二人继续赶路,他们也得快些回去复命。
待脚步声消失,霍琚浑身警惕的肌肉才堪堪放松一点。
“要不要我帮你做掉他们?”凌息悄然靠近霍琚耳畔询问。
霍琚怔忡,竟然被他察觉了。
瞄了一下少年神态轻松的脸,霍琚莫名不知该如何接话:“你认真的?”
凌息翘起唇角,像个顽皮的孩子,大跨步向前走了几步,“你猜?”
少年脚步轻盈地穿梭在乡间小路,他倏地转身面对霍琚,身后是皎洁的月光,双眸却似深渊,“你开口,我可以算你免费。”
霍琚与他对视,好似有什么在无声拉扯,半晌他迈步上前,弯腰捡起一个纸包,两个纸包,三个纸包……
“掉出来的都归我了。”
“不行不行,这个鸭子我得替你检查一下新不新鲜,这个糕点高油高糖高热量不适合二十岁以上人士,我年轻新陈代谢好我来吃!”凌息巧舌如簧围着霍琚打转,伸手去抢男人手里的纸包。
霍琚听不懂凌息口中一些词汇,却不妨碍他被少年这股贪吃劲儿逗笑。
这才对,这才是十八岁的小朋友应有的样子。
“你那般熟练,哑语应当学了很长时间吧?”
“我不会啊,刚才我乱比的。”
霍琚:“……”
凌息:“?”
霍琚与凌息大眼瞪小眼,无奈摆摆手:“没事,回去吧。”
.
“你说什么?你见着你夫郎了?!”
“你可别瞎说,那小哥儿是我家五子亲自带进山里的。”
“就是就是,大白天你见鬼了不成!呸呸呸晦气,快回去让你娘给你驱驱邪。”
“保顺你莫不是又喝多了,青天白日的说胡话。”
张保顺回村后逮到人就说他在县城见着他那漂亮夫郎了,刚开了个头就被人笑话,一路上没一个人相信他的话,气得他直跺脚,拔高嗓门大喊是真的,他们便笑着敷衍,“对对对是真的。”
“这小子莫不是发癔症了,不过那小哥儿的确好看,怪不得保顺念念不忘,可惜了福薄啊。 ”
张保顺跑回家告诉自己爹娘,他娘抱着他嚎啕大哭,问他是不是被人打坏了脑子,“我可怜的儿啊!”
“我脑子没坏!我真的看见了,他还踹了我一脚。”张保顺拍了下被踹的地方,疼得嗷嗷叫。
张保顺爹娘面面相觑,“咱们还是赶紧带保顺去看郎中吧,咋开始自己打自己了呢。”
张保顺肺都快气炸了,为什么没人相信他说的话?!
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他气得在地上撒泼打滚,声嘶力竭:“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
“他不但跟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县城,身边还跟了个野男人,他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一定要他好看!”
张保顺娘泪如雨下,“完了完了,快去请神婆,保顺犯癔症了!”
第19章
关于山下的热闹,山上二人毫不知情,霍琚忙着养伤,凌息忙着想办法赚钱。
自从上县城买了大米和面粉回来,凌息每天最期待的便是吃饭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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