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息家最近一直在送东西,钥匙给了霍垚一把,刘枝一把,让她们偶尔过来瞧一瞧房子,村里人以为他和霍琚要搬去城里住,天天过来凑热闹,主要是想趁机薅羊毛。
可惜凌息是个记仇的主儿,得罪过他,说过他家坏话的人一律不理睬,往常跟他家走动频繁的几位阿叔阿婶拿了一趟又一趟好东西。
“妈呀,赵丹桂和刘淑芬提了两吊肉回去,比我大腿还大块。”
“你那算什么,我今早瞧见苏婶子抱了两匹布回去,那色泽,那质量,绝对是布行里最贵的那批货。”
“凌息果然是知恩图报的人,咱们啥忙也没帮过他,他还送了我们几个一篮子水果,人美心善又有本事,当真是菩萨转世。”
“可不是。”说这话的阿叔压低声音,笑得蔫儿坏,“我方才经过霍永登家,听到里面砸东西的响动,凌息白送东西给咱们这些邻居都不送点给他们家,怕是气死了吧。”
围在一起闲聊的阿叔阿婶们笑作一团,“因果报应啊哈哈哈哈——”
收拾完行李,凌息和霍琚锁上大门,邵正平驾着马车在路口等他们。
金乌西陲,橘红色霞光铺陈在天际。
他们今天先进县城住一晚,明日一早上路,是以并不着急。
草丛突然晃动两下,发出窸窣声,雪妞猛地窜起来,吼叫着扑过去。
“走开!”一道黑瘦的身影跳出来,着急闪躲开雪妞的攻击。
“雪妞。”看清来人,凌息喊了一声,雪妞立马乖乖回到凌息身边,乖巧得不像话,半天看不出刚才的凶狠。
青年侧对着二人,黑瘦的身体比之从前更加清癯,凌息打量他的模样,挑了挑眉,浓重的黑眼圈,骨瘦如柴,毫无二十几岁的朝气,跟吸了毒似的。
霍常安紧抿着唇,不敢抬高视线与霍琚对视,霍琚只会比他更沉默。
凌息在旁边视线扫来扫去,暗暗充当弹幕:小子,跟你哥比谁更沉得住气,你输定了。
短短一分钟时间被无限拉长,霍琚无意继续与霍常安干耗着,浪费他时间,牵住凌息的手绕开青年。
“大哥!”霍常安陡然伸手试图拽住霍琚手臂,被霍琚轻松避开。
霍常安瞳孔一缩,眼神蓦地空洞,他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的味道,“你……你要搬去城里住了吗?”
“还会回来吗?”
霍琚没有回头,声音如同极地下的坚冰,“与你无关。”
霍常安的心脏像被利剑刺穿,怔在原地,为什么会这样?
前些日子霍宁回来,吃过饭后霍永登拉着女婿聊天,霍莺陪在旁边,一口一个姐夫,娇娇软软,霍宁蹲在冰天雪地洗碗,双手冻得通红,她想进灶房去烧热水被赵秀娟看见。
说她都嫁人了还这么不会体贴人,大冷天的常安打柴多不容易,洗几个碗而已哪至于如此麻烦折腾一通,从前在家时也没见她这般金贵,莫不是做了秀才娘子就变娇气了?
娘家屋子不大,丈夫听得清清楚楚,却装聋作哑与小姑子说说笑笑,霍宁抬起袖子抹着眼泪蹲回去继续洗碗,边洗边掉眼泪,霍常安安安静静走过来和她一起洗。
“你别洗了,我来洗。”霍常安想不到安慰人的话,闷闷憋出一句。
霍宁低声哭泣,“他当初迎娶我时承诺会对我一辈子好,婆婆给他纳了妾室,他现今都不来我屋了。”
“什么!?你们刚成亲两年他就敢这样对你?”霍常安面色陡然一黑。
霍宁哽咽道:“其实也怪我,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却保不住,婆婆以此为由给他纳妾,我不好拒绝,但我没想到他从头到尾一声不吭,默认了婆婆的安排。”
霍常安怒不可遏,但关于人家房里事,即使作为小舅子他也不便插手。
两人相顾无言,霍常安闷头洗碗,霍宁许絮絮叨叨,“咱们小时候多开心啊,好像什么都不用怕,即便一起饿肚子一起挨打,也能苦中作乐,现在为什么就不行了呢……”
是啊,为什么呢?
霍常安手中动作渐渐停下来,冰凉的雪落在他鼻尖,儿时的回忆从他脑中闪过。
他的唇角下撇,鼻间涌上涩意,好似咬了一口尚未成熟的果子,又酸又涩。
一滴水珠混杂在雪粒子里,快速融进冷水中,消失无踪。
因为那时有一道并不强壮的身躯挡在他们面前,为他们挡去所有风霜雨雪,那是他们的大哥,被他们弄丢的大哥。
换作大哥,肯定会在得知霍宁受委屈后冲上去给那秀才一拳头,为霍宁撑腰出气,而不似自己这般陪着霍宁叹气。
霍常安不想冲上去吗,他太想了,他本就是冲动的个性,可内心深处的自卑却死死遏制住他的冲动,那是霍宁的丈夫,更是秀才公,跟他们泥腿子不一样。
何况打了又能如何,只会让霍宁回去后日子更难做,对方千不好万不好也是霍宁的丈夫,是要共度一生的人。
霍常安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和离”的选项,并非他不知道这个词,而是他笃定这件事不可能发生在霍宁身上。
一晃神的功夫,再回头凌息已经上了马车,霍常安张皇失措地向马车跑去,“大哥!”
他有许多话想同霍琚讲,想告诉霍琚霍宁过得不幸福,询问霍琚搬走后的地址,还想求得霍琚的原谅,想让霍琚继续做他们大哥。
霍琚轻巧越上马车,凌息坐在里面提醒他,“你不下去和他聊聊?”
“该聊的已经聊清楚了,不必再浪费时间。”霍琚毫不留恋地进入马车。
“走吧。”
“是。”邵正平心里好奇,不过作为霍琚的得力干将,听话是基本。
重新修建的道路非常平坦,马车在上面越跑越快,霍常安追得灰头土脸,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自己视线中。
他狼狈的模样被村人目睹,撇撇嘴吐了口唾沫,“早干嘛去了?”
“白眼狼活该!”
“风水轮流转呀。”
每一句话都像冰锥凿入肺腑,霍常安周身力气被抽干净,双腿一软倏地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我去,该不会气死了吧?”
“这么不中用的吗?咱们也没说啥重话吧?他骂他大哥的话更难听呢。”
“跟我没关系,不是我气死的。”
大家纷纷后退,生怕被讹上,有人上霍永登家把霍常安晕倒的消息带给他们,霍永登尝试掀开被子立马冻得直哆嗦,窝回被子里不愿起来,喊了声赵秀娟,“你去瞅瞅咋回事。”
赵秀娟充耳不闻,一动不动,继续在火盆前绣手帕,霍常荣摇着他娘的腿直叫唤,“娘,我要吃鸡腿,没鸡腿吃我手上没劲儿,提不起笔写字。”
“荣儿乖啊,娘把手帕绣好就给你换钱买鸡腿吃。”赵秀娟轻言细语哄着霍常荣,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
霍莺被赵秀娟叫过来做绣活儿给弟弟换钱买鸡腿,有霍永登前妻生的孩子在,霍莺算得宠的,可但凡霍常荣回家,她就得给这个弟弟让路,啥都得让给对方。
她也想吃鸡腿,咋不给她买?
“霍莺你去看看。”霍永登换了个人吩咐。
霍莺得了她娘真传,柔柔弱弱道:“爹,我一个女儿家身子弱,万一冻着了还得花钱买药,而且我尚未出阁,不好与外男说话,若哥哥真有个好歹,岂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霍永登碰了颗软钉子,愣是挤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又把视线投向小儿子,尚未开口小儿子就先他一步开口:“夫子布置的课业还没做呢,爹娘我先回屋去了。”
“你那屋冷,我给你点个火盆,可别冻着。”赵秀娟这会儿完全不心疼柴火了,急忙追着小儿子的步伐出去。
见一家人没一个使唤得动,霍永登一阵心梗,摆烂地翻了身继续睡,反正霍常安那么大个人,醒了自己会回来,而且乡里乡亲总不可能真让霍常安冻死在外边。
霍常安是没冻死,不过由于无人料到霍永登一家那么心狠,愣是无人前来把霍常安弄回去,等有好心人把霍常安送回霍永登家,霍常安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上一篇:二次猎雁
下一篇:被痴恋的美人回归后[无限]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