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六千多人的吃喝拉撒以及能产生的问题,对刘紫妍来说是一项巨大的考验,在出发之前,她恐怕都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件事里吃多少苦、受多少累,但她一声不吭,全部扛了下来。
一名叫蔡椰的少年悄悄打量着她,和同伴说:“这大妹子好能扛事。”
同伴调侃:“喜欢?想想你只比人家大两岁,年纪也合适哦。”
蔡椰涨红了脸:“呸,人家是官家女儿,怎么瞧得上我这厘家汉。”
同伴:“也是,除非这官家女娘想招赘婿,而且不爱小白脸爱小黑脸,不然你没指望啦。”
蔡椰怒,当下提刀和人打了起来,被科菲制止:“别打了,有个老太太倒下断气了,把尸体抬路边去。”
刘紫妍看着那老人的尸体,还有奶奶死了以后呆站在旁边、干瘦干瘦的三岁女娃,心中一酸,走过去抱起女娃。
“再坚持一下,等到了琼崖岛,你们就不用挨饿了。”她抵着女孩脏脏的脸,如此承诺着。
女娃望着她,眼眶里积蓄了泪水,又流了出来,仰头尖声大哭:“哇啊啊啊,奶奶,奶奶……”
孩子的哭声响彻这方天地,灰暗的阴云却被天光破开金色的光芒撒在大地上,正正落在这条沿向琼崖岛的官道。
刘紫妍则开始背着这女娃继续走,只是她体力弱,走了几百米就腿软,一个黑乎乎的少年走到她面前:“诶,把她给我,我来背。”
这一路千辛万苦,两百多个难民倒在了路上,而且难民太多,若非吕家带了通关文牒,许多沿路城县都不许他们通过。
好不容易抵达东滨港时,已是四月底,刘紫妍瘦得眼睛极大极亮,皮肤也黑了,手也不复白嫩,变得粗糙起来。
人流穿梭不息的巨大港口处,以九幽为首的大批船只出现在海天交界处。
吕瑛站在船头,下令:“准备收帆入港,还有,将糖备好,见到难民了先一人发一颗补补力气,我怕有人在最后一程上一口气泄了,从此爬不起来。”
王周周提着一袋子糖,洒然一笑:“您就瞧好吧,老科他们都把人送到这了,接下来的路上,我们指定给那些人带得好好的。”
在王周周身后,还跟着金花和十来个已经脱盲的绣坊女娘儿郎,他们今日都是来帮忙的。
东滨港,一个游走至此访友看海的年轻大夫看着那些湖湘口音的难民,又看即将靠入港口的吕家大船,满面愕然。
章桦低语:“一口气救这么多难民,那琼崖岛上的吕家莫非真是神仙降世不成?”
第34章 搅弄
吕瑛直到今年三月中旬才把定安县及其附近村镇所有的菜人铺子都推了个干净,谁要说他做到这一切是因为他是神仙,而忽视了他和马仔们为此付出的努力,瑛瑛都会打人的。
要知道这一路上难民们通过城镇时,吕瑛以吕家名义帮忙打通关卡,在秋瑜递信说他搅进了湖湘那摊子浑水没法搞来石膏矿后,他又找厘族帮忙建大量廉价又能抵御风雨的船型屋,忙得要死。
难民还没到,衣食住行先操心上了,吕瑛最近只模仿了几张娘留下的速写画,学习了一下新画法,然后他就彻底没醉心书画的时间了!
吕房前些日子回来,吕瑛一脚把钱阿全踹到了这位琼崖岛岛主的面前,让他们谈租船运难民的事情。
近期定安县卖盐卖丝绸又攒了一笔钱,钱阿全努力撑起胆量,问吕房:“吕老爷,我们这笔钱能租几辆船啊?”
吕房面无表情,搭配高大的身材极具压迫感:“你要租船做什么?是否要人随船?租多久?”
这是很正经的问租客业务相关问题了。
钱阿全却卡住,他仰着头看吕房那张没有一点瑕疵的俊美面孔,还有如海神一般威严的气势,向吕瑛投去求助的眼神。
这个年轻人真的很怕吕房,近乎畏神的那种惧怕,因为吕瑛的存在已经让定安县全员,包括县官在内的人都对吕家是神裔而深信不疑,那么比起还是个矮冬瓜的小瑛瑛,自然是吕房这个成年的更有压迫感。
吕瑛将人扒开,亲自和外祖谈:“湖湘有六千难民过来,定安县要借船把他们接到琼崖岛,之后让他们在县郊垦荒,外祖,看在我是您外孙的份上,能打折吗?”
吕房慢吞吞道:“你在想什么美事呢。”
他虽然是个留守空巢老人,还常年给全家人做钱袋子,但他还是有点生意人的原则的。
吕瑛不放弃,依然和外祖讨价还价:“我预测难民们到东滨港的时候海上会有大雨,反正那时候商船也不能出门送货,不如给我运人,便宜点吧。”
做生意就是这样,脸皮厚点,多谈下一点好处都是赚的。
两人你来我往谈了一阵,吕房松口,只要吕瑛能把船怎样带出去怎样带回来,在大雨和风浪中没有损伤,那就算他便宜点,五艘中型船加船员出租一天,原价起码是五百两,吕瑛拿六折,三百两。
吕房写好契书,伸手:“来,交钱吧。”
吕瑛让钱阿全给钱,脸臭得不得了,看得吕房特别想揍这小子的屁屁,都给你六折了还要怎样啊!
拿了一百五十两订金,吕房拿出一枚鲲鹏印在一式两份的契书上印章,让吕瑛去和看中的船打招呼定时间就行。
定安县租的中型船一艘可载两三百人,五艘一起走一趟便是一千五百人,多走几趟,那六千人就运完了。
除此以外,吕瑛还准备了大量的雨披给难民挡雨,之后这些雨披也不打算要回去,和糖块一样,就当定安县县衙赠送给新居民的第一批礼物了。
船只靠岸,科菲等护卫开始组织难民们上船,各船船副都卡着连接岸边与船只的木板,大声吆喝:“报名字和岁数啊,不报名字不给上船啊。”
他们要在接船时就把姓名登记好,难民们说完姓名、籍贯和年龄,便能领到一小块红糖,顺着水手们的指引下船舱去。
有了糖,难民们便很好说话,几乎没有炸刺的,这也是因为船上的汉子大多精壮,带着股不好惹的劲,难民本就到了异乡生土,哪里敢招这些本地人的嫌呢?
吕瑛的九幽最大,自然也要载人,他站在船头一边观察天色,等人装满了直接起航。
看得港口边好多经验丰富的海商都说,这肯定是吕家人亲自来带船了,不然给船员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时候出海啊。
一名老船商满眼羡慕:“这吕家在下雨天也可以跑船,运这么多人出海也不怕出事,要是换了我有这能耐,也能被当神仙供起来,那吃海上饭的看了我都得叫爷爷。”
船副说:“等着吧,我看那一艘艘船都装满了人,能不能平安还不定呢。”
这话就是羡慕嫉妒带出来的咒了。
可惜,那吕家的船和九幽硬是一趟一趟地来回,把六千人和护卫、刘紫妍都接走了,还平平安安的到了琼崖岛。
刘紫妍是最后一趟上船的,她被海边风雨吹得东倒西歪,眼睛却好使,隔着厚实的雨幕也能精准逮住吕瑛的小身子,一路拖着叫小红的三岁妹坨找过来。
她大喊:“吕公子,难民们一路旅途劳顿,本就体质虚弱,又有大雨淋着,坐海船时更有无数人晕船,光吃糖还不够。”
吕瑛又是雨披又是让姜平打伞,这会儿也湿透了,他掏了掏耳朵,回头就喊:“王周周!听到了没有!过来和刘小姐办交接的事!”
王周周麻溜地滚过来,顶着雨声和潮声吼:“来嘞——刘小姐,您这边请,咱们先点名册,我再和您说说这安置百姓的事,定安县办事您放心,要的就是一个妥儿!”
据说王周周爷爷是客栈里跑堂的,秦镕起兵立国时跟着管后勤,混了个小官,如今看来,王周周还没丢掉祖传手艺。
王周周一把捞起小妹坨,带着刘紫妍去了船舱,吕瑛则还留在甲板上,要指挥着船出海。
船只顶着风雨出航,吕瑛让人调整船帆。
一口气管六只船的船帆不容易,便是有旗语也难,吕瑛目前的极限也不过是六艘船,再要改善,就得改良旗语、让属下的脑瓜子更聪明、掌舵技术更好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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