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不是不害怕官府哄骗他们去做白工,可他们别无选择。
因此等真的做完工后当日便领到粮食时,许多人都还是不敢置信的。
发粮食的是一个身材高壮的衙役,眉毛粗硬,眼如铜铃,看上去便极不好惹,他竖着眉毛,正在跟一个不敢收下粮食的老伯说话:“这是你们修路的工钱,有什么不敢拿的?谁找你麻烦,你来衙门找我王大!”
老伯听他这么说,又迟疑了半晌才敢动作。
他把沾满灰的手使劲在身上擦了好几下,颤抖着伸手接下粮食,紧紧地护在怀里,泪水在他的脸上冲出两条沟壑,他声音嘶哑,连连弯腰:“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衙役一把便把他提了起来,声如洪钟:“你要谢也不是谢我,这路是王妃让修的,发粮食也是王妃的命令。”
路的两旁是农田,如今正是秋收的时候,村民们都在田里劳作,听到衙役的话,当即有人应和道:“是啊,多亏了王妃,去年我们家才能缓过来。”
“就是,前半截路都是我们修的,修得可好了,你们就比着我们那个来,我们都看着呢,可不许偷懒。”
“……”
修路的灾民听着乡亲们的应和,终于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是官府坑骗他们的又一个把戏。
听着乡亲们言语里对那位王妃的尊敬和感激,他们震惊又好奇地瞪大了眼,在他们有限的认知里,他们以为天下的官府都如吉州那般,不敲骨吸髓都算手下留情,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好的官吗?
……
云清并不知道他的名声在村民们的口口相传之中再次在灾民之中掀起浪潮,他放下笔,把信封好,让程樾的人暗中送去给李老爷。
这么多灾民,只靠官府是难以顾全的,再配合上民间的力量,自然效果更好。
李老爷之前做了云清的内线,在土匪被剿灭后,宁州的另外几家大商户被抄家的抄家,罚钱的罚钱,竟是全都没落下去。
李家一跃成了宁州最大的商户,在商会里举足轻重。
雇灾民做工这件事,由李家带头是最有效的。
……
宁州大营。
贺池把箭装进箭槽,对准二十步以外的树干发射,弩箭射出后钉入树木,下一支弩箭自动从箭槽弹入,贺池稍微调整了方向和力度,再次射击。
五箭都射完后,林羽看着整齐地排列在树干上的一排弩箭,眼睛发亮地看着贺池:“王爷好箭法,这弩机不好控制,我们都没人射得这么准。”
贺池活动了一下手臂,点头道:“确实不好控制,力度也不够。”他转头看向张福,“还能改进吗?”
张福面上有些为难,实话实说道:“草民无能,连发实在无法做到和单发相同的威力。”
贺池想了想,这样的话,连发弩便不适合在战场上对战延国骑兵,射程太近,威力不够,不过用来近战突袭,箭尖再涂上毒药,或许有不错的效果。
他在心里记下,打算去研究一下对应的战术,然后对张福道:“连发弩不必再继续研究,之前和你说过的在弩机外加装机匣增大威力的法子,你且试试。”
提起这个张福脸上的为难立即便转为兴奋:“是!草民这就着手开始做。”
连发弩他之前做过,所用的机关都是大同小异的,而王爷所提出的这种机关却打破了他之前已经固化的思路,让他如醍醐灌顶般,源源不断地生出新的想法。
他有很强烈的预感,这种弩箭如果做出来,说不定会是他这辈子最有价值的作品。
贺池从大营回到王府,径直去了梦溪堂。
元福公公办事妥帖,见贺池准备扎根在梦溪堂,他直接把贺池的常用衣物配饰都搬了过来,他自己也在梦溪堂要了一间偏房,就在阿舒的房间隔壁。
云清这几次离开封宁,阿舒都把梦溪堂打理得很好,黎风禾开办月和布坊时阿舒也帮了不少忙。云清问过阿舒的想法后,便现在把韵华绣房的事和手上置办的一些产业都交给了阿舒打理。
阿舒接手了外面的事,便不能时刻伺候在云清身边,正好贺池住进了梦溪堂,元福公公便把伺候云清的事也一起包揽了。
主院空置,王府总管也整日在王妃的院子里伺候,任谁来看了怕是都得迷惑。
贺池却从不在乎这些,那些规矩和所谓的面子若是让他不舒服了,那便是不该存在的,他若是连在家里都要被这些束缚,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正屋里,云清正在面盆里净手,背上突然就贴上来一个高大的挂件。
他动作不停,余光里看到元福公公熟练地带着人退了出去。
“清清……”
贺池毛茸茸的脑袋在云清脖颈间蹭了蹭,云清怕痒地缩了缩脖子,整个人看起来便像是缩进了贺池怀里一般,贺池顺势亲了亲他的脸,伸出手放进面盆里一起洗。
云清的手细润修长,肤色冷白,和贺池的手放在一起时更为显眼,贺池装模作样地洗了两下便把他的手握进了掌心:“我来帮你洗。”
云清也不和他争,他往后靠了靠,正好把头架在贺池的肩膀上,全身的重量都放到了身后人的身上。
他看着贺池低垂的睫毛:“今天不累吗?”
贺池乐得享受这样的亲密,云清的体重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偏过头蹭了蹭云清的脸,和他说起军营里的事:“不累,只是做出来的连发弩效果不太好,适用的战场情况太少,还是需要再尝试别的。”
贺池一边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停顿,他取过面盆架上放着的香皂,抹在云清已经沾了水的手上,然后开始仔细揉搓。
云清缓缓道:“别担心,我觉得另一种弩箭肯定可以。”
贺池应道:“我也觉得张福对另一种机关很有信心。”
他给出的只是一种设想,具体能做成什么样,要看机关师的工艺,能找到靠谱的机关师实为不易,张福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连弩,也让他多了一些信心。
张福不知道的是,连弩算是对他的考核,贺池从一开始真正想要的,便是现在让张福去做的那种弩。
云清笑了笑,贺池平日里爱用武力碾压,其实心眼一点也不少,不然程昭也不会说他继承了她的天赋。
只有对着他,贺池才会一改人前的模样,显得笨拙而真诚。
两人手掌接触的地方不断揉出洁白的泡沫,肤色深一些的那双手骨节分明,比另一双手大一些,看上去十分有力,动作却细致,连另一双手的指缝都没有放过,一寸寸仔细地搓洗。
隔着泡沫传来的触感十分奇特,细微的痒意从指尖传到心尖,云清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缩回手来打算自己洗,却不小心碰到什么,身体僵了一下。
云清简直觉得震惊,不知道贺池为什么能一边和他说军营里的事一边保持这样的状态。
贺池呼吸顿了顿,动作却没停,他正想拉过云清的手继续洗,云清却已经飞快地把手上的泡沫洗干净,回身弹了他一脸水珠。
云清转身往外走,却被贺池拉住了手臂。
贺池顶着满脸水珠和云清对视,眼睛里涌上几分委屈。
云清顿了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语气正直地问道:“做什么?”
贺池把手伸到云清面前,认真道:“礼尚往来,你也要帮我洗。”
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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