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穷凶极恶,既然敢杀人吃肉,若真跑到别处不知会怎么祸害宁州百姓,郭渡县没有兵力,只能先把他们圈在这里。
侍卫当即应下,董成益连忙叫了个自己的手下:“这几位大人对县里不熟悉,你去协助他们,一切听他们差遣。”
“是!”
云清从马上下来时身子晃了晃才站稳,他今天午时之后便没有进食,再加上伤口流了不少血,看眼前的大门都是带着重影的。
侍卫连忙上前扶住云清,等将他扶到董府客院时,云清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
城里最好的大夫被急急请来,诊过脉便立即让人去煮些粥汤来给病人喝,董成益在一旁满脸焦急,连忙吩咐下人去做。
接着便是看身上的外伤。
上衣被脱下,之前用来简单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浸湿,大夫拆开布条,一条长长的刀口斜着出现在手臂外侧。
伤口本来已经没有渗血了,因为拆下布条的动作又有血液开始往外涌,云清看了一眼便移开眼,半晌才听大夫道:“还好,只是皮外伤。”
云清没说什么,外间的董成益却是松了口气。
包扎好后,云清却没有休息。
他面容苍白,脸色却沉静,对董成益道:“这些灾民是怎么回事?”
谁知董成益也是愁眉苦脸:“禀王妃,臣也不知,他们昨天突然就来了,臣看他们凶神恶煞的,哪敢放他们进城,只能闭城。问他们是从哪儿来的也不说,近日也没听说哪里有灾情。”
既是昨天发生的事,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隔壁的县城,所以今天路上才没有人,可云清他们前一晚歇在村里,今天又急着赶路绕过了县城,才没能提前得知这个消息。
云清道:“你做得没错,县衙的仓廪有粮吗?”
董成益忙道:“有的。只是之前的情况,臣也不敢开仓放粮。”
云清点了点头:“大人也去歇息吧,待明日问明情况再做打算。”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要告诉王爷我受伤了。”
董成益一怔,低头领命退下,虽然依旧担心会被怪罪,但王妃在此处,对他来说就像个定心丸,让他着急上火的情绪也渐渐沉静下来。
云清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叹了口气,本意是为了快些回去,却不料会出这样的岔子,不知道在回封宁前能不能恢复好。
他们的行李全一起丢了,只有挂在马背上的褡裢幸存,此时里面的东西也被送到了他这里,云清拿起桌上的贝壳风铃,轻轻拨动了一下。
清脆的声响随之散开,云清勾了勾嘴角,还好这个没丢。
侍卫端着汤药和粥敲门走了进来,云清喝完粥后,药正好能入口,他抬头一饮而尽,将空碗放回食案。
他抿了抿唇,强行咽下喉间往上泛的酸水,晃眼看到桌上的风铃,对侍卫道:“帮我把这个挂在檐下吧。”
伤的是左臂,云清便还是撑着洗去了一身的尘灰和血渍,才换上衣服上床。
伤口的疼痛细密地在神经末梢蔓延,大脑也一阵阵地发沉,云清裹紧被子,不知捱了多久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云清发起了低热,迟迟没有醒来。
董府又急急请来了大夫,大夫把过脉,又拆开伤口来看,所幸伤口并没有红肿的迹象,看上去一切正常。
“目前看来没事,老夫开贴药喂下去便可,若有异状立刻来叫我。”
老大夫顺手给云清换了药,董成益擦着汗让人随他去抓药。
等药煎好送来,却又出了问题。
他们根本喂不进去药!
董成益急得团团转,又不敢让人强灌,只能让人不停地更换他额头上的帕子为他降温。
快到正午的时候,接到封宁传信的薛棋带人赶了过来,得知云清现在正在郭渡县,便带人直接留在郭渡帮忙。
城门口昨天抢劫围杀云清他们的那群灾民总算回过味来,打算溜走时却被早有防备的侍卫们轰了回来,他们知道事情不妙,便想硬闯。
侍卫人少,再加上来帮忙的衙役也不过三四十人,那些汉子让妇人和老人开路,这些人中大部分没有参加昨日的围杀,侍卫们并没下杀手,场面很快乱了起来。
薛棋知道情况后,当即带人来了城门口,他带了一百来人,个个都是强壮的青年汉子,很快便把这伙人镇压回去。
云清没有下达命令,他便只让人把这些人看好,知道他们的行径后,他更是厌恶,扬声下令若有人闹事便直接打断腿。
他带来的都是之前掀过寨子杀过土匪的将士,一身血气和正气哪是常人能比的?
一群人霎时间噤若寒蝉,不敢再闹。
李有良一直约束着跟着他的人,今日那位公子的手下同样给他们送了吃食,他昨晚厚着脸皮提到的药今日也和吃食一起送了过来。
他心里涌上了希望,他们或许真的遇到了转机。
——
另一边,贺池每到一个驿站就换一匹新马,以最快的速度往郭渡县赶去。
不停歇地赶了整整一个昼夜之后,他终于看到了郭渡县的城门。
董成益本来正在焦心云清的伤,乍然听到王爷来了,神情都空白了几分。
他回过神后便着急忙慌地往外跑,到董府门口时,正好遇到策马疾驰而来的贺池。
“吁——”
贺池利落地翻身下马,董成益喘着气躬身行礼时,他已经大步跨进了府里。
董成益起身后只来得及看到贺池匆忙的背影,他怔了怔,连忙抱着肚子小跑着跟上去。
待到客院门口时,却被云清的侍卫拦在了外面。
屋内,贺池看着躺在床上的云清,半晌没有靠近。
之前发生的事刚才在来董府的路上侍卫都已经告诉他了,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差一点就要失去他了。
若是那人的功夫再好一点呢?或是另一伙灾民也泯灭良心趁火打劫呢?
他只是想想这种可能性便觉得呼吸不畅,整颗心都像是被人打散揉碎,茫茫然寻不到方向。
直到此刻看到云清他才稍微安定下来,可云清面色苍白、呼吸轻缓地躺在那里,他却开始怀疑,唯恐这是自己的梦,不小心碰一碰就会碎。
直到云清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吟,他才如梦初醒般快步上前。
他身上满是尘土,怕弄脏云清干净的床铺,便只是弯下腰,伸手去探云清的额头。
云清知道他又做噩梦了,梦中一会儿是灾民扑过来时叠在一起的可怖面容,一会儿是堆了一地的灾民尸体,一会儿又是灾民们杀人吃肉的场景……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他伸手想把面前递过来的肉拍开,却根本抽不出手,他不再去管眼前修罗地狱般的场景,全心放在把手抽出来这件事上,挣扎半晌后终于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醒来后头脑依旧昏沉,察觉到额头上正顶着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抓,却惊觉自己的手正被人握在手里。
他惊讶地转过头,便看到贺池正蹲在他的床边。
贺池脸上被风吹得有些粗糙,嘴唇也已经干燥开裂,云清一看便知他定是不停歇地赶路过来,才会这么快就到了郭渡县。
刚涌上的惊喜转变成了心疼,他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一滴泪从贺池眼角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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