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骚动,谢资安身上落满了几欲把他撕碎的仇恨目光。
“杀谢狗, 奠徐老!”
不知是哪个嫉恨如仇的学生吼了这么一句,瞬间点燃了所有学生的怒火,他们举起拳头, 满面怒容, 一起喝道:“杀谢狗,奠徐老!”
倘若先前他们还存在个人的畏惧与理智,那么现在他们只有来自群体给予的无畏与愤怒。
正所谓, 孤举者难起, 众行者易趋。
这是一场只属于他们的正义之战。
他们一齐争相涌进东厂的大铁门,将谢资安、江海河等人团团围住。
“杀谢狗,奠徐老!”
“杀谢狗, 奠徐老!”
“杀谢狗, 奠徐老!”
.......
学生高涨的怒气犹如头顶的烈日, 把其他人照的黯淡失色。
德贵哆哆嗦嗦的埋着脑袋, 躲在江海河后面。
江海河冷冷地扫视了一圈闹事的学生们。
随后他转身面向谢资安与德贵, 沉声道:“扶青, 跪下。”
谢资安始终半低着头, 裸‖露着的上半身洁净漂亮,但因为体型过分消瘦,身前的锁骨与身后肩胛骨如同是长了一双薄薄的羽翼欲往外飞出。
随着他跪下的动作,伤口被牵动,左腋下缠过的那条暗黄绷带,此刻隐隐泛红。
双腿轻薄的布料贴在晒得发烫的石砖上,谢资安竟然觉得很温暖。来到这个世上以后,能带给他温暖的只有太阳了。
学生们见少年跪下,举起的拳头纷纷停在半空中,嘴里的话也没说出来。
谢资安不是嚣张得很吗?怎么连点反抗也不做?
一时之间,枝头的蝉鸣声盖过了人声。
“徐祭酒病逝,乃国之不幸,天下读书人之大不幸。”
江海河的声音十分沉稳:“咱家久闻徐祭酒盛名,同各位一样对徐祭酒的亡故痛心不已。今日各位来东厂替徐祭酒讨说法,咱家自然是要给的。”
“究其根源,这事还得算到前些日子那篇传遍邺城檄文。檄文的内容想必你们都看过了。”
江海河说到这里,倏忽冷笑了一声:“檄文言辞恶劣至极,把管泽仁抽筋扒皮都算轻的了。”
这时候突然有个学生站出来愤愤不平道:“管泽仁有罪,管夫人和孩子也没有罪!凭什么杀他们?!”
此话一出,附和声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江海河提高声调,面不改色的说道:“咱家正要说此事,谢资安本欲就地格杀管泽仁,可是管夫人抱着孩子挡了上去 ,所以这是失手,绝非有意。”
学生们听到如此敷衍的理由,一下子不干了,有人站出来怒道:“今日谢资安不偿命!休想离开半步!”
“对!阉贼休要狡辩,我们已经向皇上上书了,不消几日,你与谢资安一个下场!”
“阉贼误国!当杀——”
.......
有几个骂得不解恨,甚至想直接动手,但全被里圈围着的马堂高手拦下了。
江海河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微笑的看着他们。
一般做太监的最恨的便是别人骂“阉”字,因为这就是明晃晃的戳他们心窝子。
可江海河没有生气,反倒笑了,瞧瞧这帮子天真的傻子,以为联名上个书就能改天换日了,殊不知那封万字书早就落到了太后手上。
他缓缓伸出手,德贵赶忙把提前准备好的鞭子放到他的手心里。
“虽然谢资安不是故意的,但错了还是错了。”江海河瞥了眼地上的谢资安,“咱家向来公私分明,哪怕他是咱家的干儿子,那也得罚。这也算是给各位一个交代。”
话音还没落下,就又有人跳出来道:“什么?!只是鞭笞,管夫人他们可是连命都没有了!徐祭酒也是悲恸得病逝了!必须处死谢资安!”
这个人离江海河很近,江海河不等其他人跟着反对,相当迅速利落的一鞭子便甩出去了,“咻!”,鞭梢竟然贴在那人脸前跟前溜了一遭。
跪着的谢资安也抬起头望去,那么近的距离居然能不伤到人,这是真本事,他不禁佩服并且羡慕江海河的功夫。
鞭子虽没有伤到那人分毫,却也把他吓得够呛,直接向后仰去,多亏后面的人接住了他。
江海河冷声道:“脸面是个好东西,既然给你们了,那就接着。”
“谢资安是替太后办事,管夫人与幼子自己撞上来,怨不得旁人。还有徐言,他的死,怪天怪地,怎么不怪年纪大?他若再年轻个三十岁,便是祖坟被刨了,咱家看也活蹦乱跳。”
“今日咱家行鞭笞之刑,就是给你们的交代,如若还是不满意,咱家可很乐意把你全关进点心房做成小点心。”
江海河一席话果然把这群没怎么见过大世面的学生们全给镇住了,点心房是何等去处?大家心知肚明。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死心的人。
“你就不怕皇上?!”
江海河冷哼道:“怕,当然怕,真龙天子谁不怕?!可是皇上那边也用不着咱家去交代,太后她老人家自会交代。咱家想皇上若真是想处置东厂,也用不着你们来闹吧?”
他说完撸起了袖子,道:“离远点,血溅身上可不管。”
德贵第一个往远了挪,他倒不是怕血溅身上,他是怕那鞭子不长眼抽到自己身上!
“咻!”十分响亮的声响蹿入众人耳朵里,枝头的蝉蜩的叫声似乎都变小了。
谢资安身体猛地一颤,他被迫伏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地面上,洁白的后背上已然多了一道令人心惊胆战的血痕。
他咬着牙,十指紧紧扣着砖缝,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咻!”
“咻!”
......
正常人一般很少能扛得住六鞭子,往往三鞭子就会休克了。而身上原本就有伤的谢资安硬是接下了三鞭子才晕死过去。
学生们之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怂蛋,各个站得远远的。
一般群体的凝聚力量往往只在弱者面前有用。
江海河丢了鞭子,使了个眼色,两个贴身太监立刻心领神会的把谢资安抬走。
谢资安的后背几乎被染红,血珠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滴了一路。
人群屏气凝神的目送谢资安离去。
“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江海河掏出一块手帕擦溅到手上的血,冷冷地抬眼问道,“还不走是准备留下喝茶吗?”
人群这才慌慌张张的散了,怎么涌进来的就是怎么涌出去的。
江海河觑了眼发呆的德贵,招手道:“过来。”
德贵几乎是夹着尾巴跑过来的,没敢看江海河,低道:“干爹。”
“躲那么远干嘛?是怕吗?”
德贵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江海河冷笑了一声。
今日若不是谢资安主动承下鞭笞之刑,难保这群学生闹成什么样子!
他就是把德贵捧得太高了,才叫他这么无法无天。
“从今往后,再要是敢背着咱家搞些有的没的小动作,咱家就用鞭笞之刑送你见阎王爷。”
德贵望着江海河的鞋尖,抖成筛子。
他知道江海河是认真的,这一次,他可能真的要被江海河抛弃了。
他努力了这么久,才讨到江海河的欢心,刚来了几天的谢资安凭什么取代他?!这不公平!他绝不不可以坐以待毙!
泪水滴答到他的鞋面上。
他告诉自己,这一次只是弄巧成拙,下一次一定不会的。
——
三日后
谢资安一觉醒来成了真正的档头,尖帽、白皮靴、衣服、令牌一样不少。他接管了宋明底下的所有番子们。
他成了谢档头,而以前的那位宋档头已经在牢狱里被千刀万剐处死了。
如假包换的千刀万剐。
以前大学选修课里他曾了解过凌迟处死,十分残忍的刑罚,刽子手会在犯人身上一共割3357刀,而且必须是在最后一刀处死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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