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食邑不能赠送,他和璟屿也可以按时将食邑的出息送去给女儿们。
王妃脸上的笑容僵住,满脸想问又不敢问的纠结。
其他人却没有王妃的复杂想法。
德妃和苏娴同样看不上远在嘉州只有面子好看的食邑,嘉王也没将东西送给外人,她们还不至于为此心疼。
纪敏嫣正是在议亲的年纪,已经明白五百户食邑对她来说意味什么。
她明知道王妃会因此不高兴,也感觉到了后背上犹如实质的目光,却故意移动脚步躲到德妃身后,恰到好处的躲开王妃想要拉她的手。
相比之下,纪明通和纪宝珊的想法简单得多,阿耶要给她们贵重的嫁妆。喜事啊,怎么可能不高兴?
嘉王懒得理会王妃,耐心与女儿们说了会话,见初时脸上皆带着惊慌的女儿们都安下心来,又命人去他的宫殿给住在那边的人传话报平安,才随着等候已久的德妃和苏娴单独去暖阁说话。
进入暖阁后,有信任的宫人守在门窗处,嘉王苦笑着从袖袋中拿出完好无损的三角形油纸包。
做出选择的时候万般艰难,如今尘埃落定,嘉王心中却唯有庆幸。
今天是他唯一的机会。
若不是德妃和苏娴也被召见,他就算运气好,见到刚好心情不错的焱光帝,也没机会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哄焱光帝将油纸包内的东西吃下去。
松年提着火盆悄无声息的走过来,他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接近白色的浅黄色细粉,将油纸平铺在火盆内。
然后打开另一只手上的坛子,将坛中油倒入盆里,用小木棍不停搅和盆里的油,直到细粉彻底融在油中,才将小木棍也扔进火盆里,拿起腰间的火折子和写满字迹的宣纸递给嘉王。
嘉王亲手用火折子点燃为焱光帝抄写的祈福经文,毫不犹豫的扔进火盆中。
火盆猛得蹿起极高的火焰,几乎撩到嘉王的衣摆,嘉王却没有退回半步,神色定定的望着越烧越旺的火盆。
松年拎着仍旧分量不轻的坛子走到德妃和苏娴身边,与他同行的人还有捧着空火盆和面盆、温水盆的姑姑们。
打头姑姑放下火盆后,从怀中取出个木盒,拿出里面与苏娴头上的金制蜻蜓簪一模一样的金簪替换苏娴头上的簪子,直接将从苏娴头上取下的金制蜻蜓簪放入尚且没有东西的火盆里。
松年提起坛子依次为德妃和苏嫔冲洗手,又用了两个火盆,才将坛子中的油耗尽。
德妃和苏娴依次将手放入干粉和温水中洗手上的油渍,姑姑拿着柔软的毛刷和细如牛毛的木棍仔细清理德妃和苏娴手指甲中留下的干粉痕迹。
因为德妃是将干粉藏在指甲中,比苏娴洗手的时候更仔细,需要过两次干粉才能彻底祛除手上的油渍,皮肤也因此格外脆弱。
姑姑为德妃处理手指甲中的干粉时,不小心蹭破德妃指甲缝隙处的皮肤,立刻脸色大变,慌忙的跪在地上,“娘娘,这……”
她是德妃的心腹,大概能猜到德妃为什么要用如此奇怪且郑重的方式清理指甲。
指甲处留下伤口,万一引起别人的疑心可怎么办?
德妃瞟了眼伤口,冷淡的开口,“莫慌,继续。”
姑姑被德妃的冷静感染,磕了个头逐渐恢复平静,以更小心的态度为德妃清理剩下的指甲,汗水屡次顺着眼角流入眼皮内,给眼睛带来火辣辣的感觉,她都始终没敢眨眼,总算是顺利将德妃剩下的指甲清理干净。
等德妃和苏娴的指甲清理好,三个火盆中的火焰也逐渐变小,暖阁内的仆人只剩下松年和为德妃、苏娴清理指甲的姑姑,他们用铁钳将火盆拽到角落。
先将已经乌黑的金簪扒拉出来,然后拿着写满祈福经文的宣纸依次放入火盆中,保证火盆彻底熄灭的时候能留下纸灰。
苏娴担心始终呆立在原地的嘉王,给德妃使了个眼色。
德妃却故意去端窄桌上的茶水不看苏娴。
天下就没有比阿娴更宠儿子的人。
已经让他如愿了,还能怎样?
无论结局如何,都是纪临渊自己选择的路。
“临渊?”苏娴起身绕到嘉王面前,眼中浮现不忍,“你若是心中不痛快就与姨母说,说出来心情就好了。”
嘉王回过神来,轻声道,“姨母,我不甘心。”
没等苏娴说话,嘉王的声音陡然变得坚定,“但我不后悔。”
不后悔为那个位置筹谋十几年,最后关头却没有为那个位置赌,而是为自己为靠着他活的人赌。
便是赌错了,他也只是损失本就不曾属于过他的东西。
德妃等人离开后,焱光帝独自在突然变得冷寂的偏厅坐了半晌,直到看见莫岣折返回来才开口,“他们走了?”
莫岣点头,重复嘉王在内宫门口对他说的话。
“他果然有孝心,可惜是在苏氏姐妹手中长大,终究少了些见识,不堪大任。”焱光帝眼中的遗憾越来越浓。
当年皇后怎么选了黎王那根榆木,没将嘉王束在身边?
“皇后娘娘提过这件事,您怜惜德妃娘娘和苏嫔娘娘养育嘉王不易,没有同意。”梁太监小声答道。
焱光帝这才发现他竟然不知不觉的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他脸色陡变,拿起桌上的酒壶就往梁太监头上砸,怒喝道,“放肆!”
梁太监想不到焱光帝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却怕焱光帝砸不到他会更生气,凭本能瞄准酒壶落地的位置扑过去,险之又险的接住酒壶,“老奴知错了,后请圣人息怒。”
焱光帝脸色难看的注视梁太监半晌,想到身边还没有能替代梁太监的人,只命人杖责梁太监五下就拂袖而去。
皇后已经圈定黎王,还想圈嘉王?
做梦!
焱光帝没回寝殿,而是去自从来到猎山行宫后几乎没有踏足过的书房。
这里除了焱光帝的御案,还有个只有御案五分之一大的小桌,白千里正在小桌处替焱光帝批复奏折。
见到焱光帝,白千里立刻起身跪到地上,“圣人。”
焱光帝轻哼一声,径直越过白千里,在专属于他的御案后坐下,“最近可有不老实的人?”
白千里跪在地上转身,毕恭毕敬的道,“正要回禀陛下,剑南道南部与岭南道西部的交界处很不太平,原属南诏的各部异动频频。另外关内道北部和陇右道也……”
她的话还没说完,焱光帝已经失去耐心,“好了,不要与我说这些烦心事,你只要告诉我长安是否安稳,京畿有没有出现异动。”
白千里从善如流的改口,为焱光帝解答疑惑,“坊州卫、同州卫、华州卫、岐州卫和邠州卫已经彻底接手长安和长安皇宫的各项驻防,长安并没有因为陛下和金吾卫离开受到影响,京畿……”
‘哐!’
茶盏敲击在桌子上的清脆响声再次打断白千里的话。
书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焱光帝本不想对白千里发火,他虽然本性苛刻,但对有用的人向来宽容,在他眼中最有用的人就是莫岣和白千里,所以他即使生气也没开口训斥白千里。
他和金吾卫离开长安,怎么会没给长安带来任何影响?
焱光帝勉强忍下心中莫名的焦躁,他决定说点能让自己心情好的事,“崔氏近日如何?”
已经挨过罚的梁公公虚弱的道,“远明大师正亲自为崔氏调养身体,最多再过五日,崔氏就能入药。”
“五日”焱光帝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目光逐渐迷离。
他觉得胸腔很不舒服。
早在很久之前,焱光帝就会有这种感受。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非常焦躁,忍不住四处找茬发泄心中的烦闷。
从两个月前开始,胸腔的不适越来越强烈,焱光帝却逐渐学会忍受这种不适,他不想让别人察觉到他的疲态,哪怕是莫岣和白千里也不行。
感觉到胸腔前所未有的疼痛,焱光帝心中升起巨大的惶恐。
不行,他等不到五天后!
他病了,必须立刻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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