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人直肠子一根筋,不像中原还知道要递个拜帖什么的,各族每日派一大堆人过来守着。
天微亮,半夏刚洗漱出帐就被一群人围住,叽叽喳喳大嗓门吼着某某可汗族长请淮南王去做客,吵得她脑瓜子嗡嗡响。
萧佑銮每日轮换去不同部落营帐里做客,她本就风姿绰约、气度不凡。现在身体逐渐恢复,偶尔还能对草原勇士们指点一手,麾下又带了那样一支令行禁止的精锐卫伍,外加口舌如蜜,善谋人心,直哄得各族交口称赞,草原儿郎们对她推崇备至。
淮南王去各族轮流做客,特意漏了纳蒙族,只叫半夏她们隔三差五送些礼物去纳蒙族里。
偶尔还命人从淮南中转丰州,大张旗鼓地派兵士押送珠光宝气的精雕器物运去纳蒙王帐,一众老兄弟们惊叹看着,大大满足了巴绰尔的虚荣心。
淮南这边,又是挑神兵利器送给王帐诸人,又是挑神骏异兽哄哲赛小王子高兴,还有一个不知为何,躲爹娘像鼠躲猫儿一样窝在沂州城不敢出来的季环远程胡乱插手,搜刮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礼物送过来。
这女人被寅春支使着兜揽了京师周围几路的公务,叫冬芜卸任去领兵了。
朝廷官员大多都被带去了南朝,各路府军先前被淮南王那封矫诏的罪己诏抽调走,再由冬芜打乱后整编成殿前军重新入驻回来。
有兵马支持,季环又有淮南在后方兜底,轻易便架空了各路州府长官,安插淮南官员接手公务。
也不知道这女人百忙之中怎么还能有闲心,寄了一封闲信给淮南王,说按照她做贵女时候对南北审美的钻研,专门画了一幅王帐构造图,按照图中来布置,保管叫好友赢得岳父的赞赏喜爱。
不成想淮南王还真晚上抽空好好看了一遍后同意了,叫半夏照着图把纳蒙王帐翻新了一遍,整了个草原人从未见过的奢侈华美的浮夸样子。
阳光下,那一顶高高大大的王帐金灿灿的直晃人眼,半夏自己都觉得辣眼睛不想看,谁料草原人还真喜欢这个调调,翻新完后立马引发轰动,各族相继过来围观。
巴绰尔面上虽不显,但听着众人酸溜溜的夸赞,嘴上谦虚不屑,心里倒还是洋洋得意颇为受用。
淮南王与纳蒙族小公主的关系也就这么传开了,巴绰尔也不在意萧佑銮独独抛下纳蒙去其他各族轮换做客。
自家人跟外人能一样么?别人怕与这个强大的盟友没打好关系吃亏,他难道还怕女婿不向着自家人?
只这么一来,阿穆沁小公主日子就不好过了。
自那一晚亲近后,竟是大半个月都难与心上人独处。族中婶娘连带着大小伙子都帮她在外盯着,时不时偷偷跑过来打个小报告,哪一族的姑娘今天跟驸马多笑了一下,哪一族的寡妇跟驸马多说了几句话……
就连巴绰尔这几日也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大意就是淮南王人品也还不错,感情这回事也是要有来有往的经营,不能叫人家剃头担子一头热。
女孩听了气鼓鼓的躲回自己帐篷委屈抹眼泪,是她不想去见人的吗?!
那晚淮南王醉了歇在她帐里,巴绰尔
之后可汗又下死命令叫族人盯着,不许小公主晚上再偷偷去找她。
现在见两人许久也没机会见面,他反而又急了。当初到底是谁非要拦在中间反对的啊?
抹了眼泪又觉得自己矫情,闷闷不乐地又守了几天,终于等到淮南的臣子到来,小公主高兴地跑淮南营地那边去了。
淮南王一大早又被伦哈尔族接走了,淮南臣子们午后才到。
阿狸去了营区,火红的北斗鸾凤摇光旗下,男男女女站了一队人,大多数样貌普通,气质却俱都不凡。
半夏随身侍奉主君不在营地里,秋实……她是个不爱见人的,估计抱着猫儿躲在帐篷里钻研她那些毒虫药草,只留着白芍和周文易等一众亲卫在外面支应。
女孩刚一露面,一众官员目光炯炯就注意到她,人群几个眼熟的冒头,一个小圆脸高兴地蹦出来抱着她又叫又跳。
“满满!你也来啦!”
顾满身体拔高了一点,叽叽咕咕跟她聊了几句,把她拉到人群里得意洋洋地介绍:“这就是阿穆沁公主,之前在沂州就跟在殿下身边的!”
众人心领神会,皆笑着行礼,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激得女孩红脸避了避。忽然绿眸凝住,阿狸担忧地上前,只见一个坐在四轮车上的熟人对她笑着点点头,他两股以下空荡荡的。
“好久不见了,阿穆沁小姐。”
顾满手里端着午食肉羹,把她拉到一个小帐篷里躲着,一边吸溜溜吃饭一边说话。要是被人发现她这般不像话的仪态,肯定要被罚,但奈何她和伙伴几个月没见,实在憋不住想说说话。
“你和殿下的事我都听说了,摇光府这几个月定期在收奇珍异宝往北送,大伙儿都在帮着王驾找礼物讨好岳丈呢!”顾满嘻嘻调笑着舀一勺肉羹放进嘴里,“啊好烫好烫!”
“郭先生啊?他那个样子……唉,先前叛军攻破京城的时候,他为了掩护撤离的百姓和暗巡兄弟,想与叛军同归于尽,虽然没死捡回了一条命,但双腿被炸断接不上了,寅春姐姐便叫巧匠为他做了一辆四轮车代步。”
顾满呼呼给肉羹吹气。
“本来是说叫他在淮南休养的,但是西边叛军前些日子递了信到淮南,寅春姐姐看了后把郭先生叫去商量,他便请命要跟着咱们一起过来,寅春姐姐也答应了。
伤成这样还跟着我们行远路,这一路可苦了他了,听说两股磨出了一大堆水泡,天天有医者去他车里上药,真是辛苦……”
用完午膳,阿穆沁手拉手牵着顾满,带小伙伴去族里逛了一圈,又带着她去见了自己弟弟,和小狼犬一起玩了一会儿,临到黄昏了才回去。
临近日落,巴绰尔看着俩女孩牵着手往回走,显然是要去淮南营地那边,王帐侍人想到可汗先前的禁令,不知道要不要去拦小公主,巴绰尔吹了吹胡子没说话,扭头钻进自己金灿灿的王帐里去了。
淮南王一般会在部族里用了晚膳再回,阿狸抿抿唇,想去主帐里等她,却不料被人叫住。
郭庶坐在四轮车上被人推着行近前来,“阿穆沁小姐,事关我淮南国本,在下可否与您谈一谈?”
进了侧帐,郭庶叫侍者先出去,帐中只留下他二人,郭庶开门见山。
“西境叛军给我淮南送来了和谈信,淮……严淮朗想必您还记得,他在京城之乱中走散被叛军掳走,却不想与您一样,也找见了亲人,现在的叛军首领、慈公将军严迥是他嫡亲大伯。”
郭庶看了一眼女孩。
“西境现今与我淮南对峙,百姓排斥王军,若是强攻只怕生灵涂炭,慈公将军来信,说他妻儿早逝,现今膝下只有淮朗这一个亲侄儿,听闻殿下也无王夫,愿与我淮南结为姻亲……”
女孩绿眸剔透晶莹,神色不变,似是不为所动,只静静听着。郭庶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
“信中道,若是淮南答应,义军愿俯首称臣,日后对上南朝,愿为王驾先驱。”
“你相信他们说的话?”
女孩终于开口,郭庶忙道:“自然不排除是缓兵之计,但淮朗暗地里也寄了信来,说他劝过慈公将军,也知道殿下对你的情意,不愿做这个恶人硬插一脚进来。但慈公将军坚持,怕投我淮南日后遭清算,叛军将领也担忧这个……”
“但还有一两全其美之法,殿下与您两情相悦,主君所喜,下臣自是不容置喙,可事关大业国本,您与殿下终究是不可能有孩儿,我等臣子也不免担忧……
可若是殿下不纳王夫,只孕一子……一来有后,大业可得承继,也能与您长相厮守;二来淮朗立下毒誓,淮南救他母子二人性命,他愿此生只得这一子,再不另娶,如此一来,也可安抚叛军,叫慈公将军等人安心归顺……”
阿穆沁面上毫无波动,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淮南官员也都是这么想的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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