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便是耐心告罄的意思。
“……你要干什么?”
白宜城一愣,声音虚了起来。
其实也没多大的动静,只是那气势转变得突然,叫人本能觉得畏惧,他被唬得收了声,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眼看再退无可退,一道极其猛烈的力道掌着自己的后脑,在还没来得及挣脱的时候,白宜城被欺压在墙上,头皮被揪紧,像个拍烂的篮球,脸对着卧室的门框,在较为凹凸不平的拐角处,狠狠地砸了上去。
这动作十分利落,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骨裂的声音。爆裂的血管让白宜城的鼻血喷了出来,瀑布似的黏满了脸和下巴,滴在地板上。他被死死地按着,甚至两三秒后剧痛才袭来,紧接着一阵阵眩晕,腿也软着,却倒不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白宜城的眉骨稳准地撞在门框边上,被擦出一道血口子,糊得他眼睛睁都睁不开。
钻心的疼让白宜城咬紧了牙关,他艰难地转了转眼睛,正对上那人的目光,忽地冒出来一头的冷汗,一肚子的脏话硬生生被咽下去,愣是一句都没敢骂出来。
白晓阳怔怔地看着。
这一次不一样,段屿和之前不太一样。比起生日那天,更像是初次见面的那个深夜。
时隔太长时间,又一次见到了他平日里懒散伪装下的面目。施暴长久以来都是段屿用来宣泄的手段之一,在擂台上总是与旗鼓相当的对手搏击,因此对上普通人的时候会显得压迫感极强,甚至于给白晓阳一种玩心大起的,极其残忍的感觉。
段屿在和白晓阳相处的时候太过于温驯,白晓阳对他来说是一团稍微用点力就会揉散的棉花,当那份小心翼翼变得习以为常理所应当之后,让人几乎都要忘了,这原本是个稍一用力就会将手腕握出痕迹的人。
“我家教一向不怎么好。”
段屿淡淡地说。
“没人管教,在外面随心所欲惯了。可以算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房间内一片安静,知道听见这句所有人才如梦初醒。事情发生得太快,没人能没反应过来,包括林小菲,心惊肉跳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人虽说不好应对,但如今亲眼见着,感觉也不像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原本她还担心,接触了两句又觉得或许是个好说话的,至少笑着一张脸,说话慢条斯理,指不定没想象中那么难对付。毕竟电话里撂狠话,不代表现实里也敢这么不客气。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早就不是客不客气的问题了。
白宜城痛极,他似乎要挣,却被一股更大的力道按在伤处,血流不止,唔唔哼哧着,看着模样很是吓人。
“叔叔为什么不和婶婶多学学,她比你有眼色的多。”
“松手……松手!”白宜城瞪大了眼,他到底也是个成年人,用尽力气才扭过头,冲着屋里大眼瞪小眼的亲朋好友,恼羞成怒地大喊,“你们就看着?报警,快点报警!把他抓起来——”又嚷嚷了好几句什么骨折了要赔偿之类的话,但确实是不敢再骂什么。
林小菲尚在心焦地斟酌该怎么办,白晓云被这番场景吓到,想去拉在原地默默不语的白晓阳,她一抬眼,却忽然对上那人的眼睛,发觉他正盯斜盯着白晓云看。林小菲惊地打了个机灵,连忙一把抓住儿子将他扯回来,又咬牙看向白晓阳,见他冷漠地撇开目光,更是心中一紧。
“叔叔别动,我一向不知轻重。”段屿语调很轻,他又懒得讲道理,“下手更没什么分寸。因为家教不好,所以听到让我不高兴的话,就会像这样发脾气。”
“发他妈什么疯!老子和你又没仇没怨,你、啊!”白宜城又痛喊一声,这下声音凄惨,一屋子人终于坐不住了。除了张霖,一个个都从椅子上起来,但对上那人散过来的目光,又悚然地闭紧嘴巴。
“这说得不对。”
他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看清楚那是什么,林小菲倒吸一口气,瞳仁一缩,失声道,“你别乱来!”
白宜城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了没在自己家里遭过这么大的罪,龇牙咧嘴地正待想办法先从这疯子手里脱身,却不到几句话的功夫,白宜城忽然觉得耳后烧热滚烫,火舌卷过耳廓,愈来愈烫,皮肉在火里粗皱翻卷起来,随后便是难以忍受的剧痛。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惊悚地看着白宜城毫无形象地挣扎尖叫,又像条死鱼一般被按在那动弹不得。
这举动惊世骇俗,饭桌那边哗然一片,倒吸口凉气后退了半步,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白晓云躲在林小菲身后,目光悄悄地瞟到了白晓阳的脸上,又惊讶地发现他此时此刻冷漠得可怕,白晓云下意识,“哥……”
却被林小菲猛地拉住了。
白宜城已经被烫出惨叫声,大喊大叫起来。
“这哪有巴掌来的烫。”
段屿玩兴上来,有趣道,“不过废话说久了,容易惹人厌烦。我急着带他回去,所以有些步骤该省就省。白晓阳是来结算的,我也一样。但他不像我——新仇旧恨能记很久。没看见的还好,一旦看见了,心里就会有坎过不去,比如他的脸,”他将声音放低了些,“……再比如他的耳朵。”
“所以怎么能说是没仇没怨呢……”
白宜城睁大了眼,此时却顾不得什么,他甚至快要闻到自己皮肉烧焦味道,剧痛从耳后蔓延开,甚至牵扯到旁边的头皮,他后知后觉这疯子是真不会放过自己。
“还以为叔叔已经去世了,没想到还活着。”因为见了血,所以满足起来。他眸光晦暗,带着令人悚然的笑,“所以说当初扇他做什么?没想到十几年后还要再受这么一场罪。叔叔做事这么不理智……真是和我有的一拼。”
那耳朵深处已经絮出了极重的蜂鸣音,白宜城大喊救命,无法了又开始胡言乱语地央求,段屿说,“告诉我原因,我就放过你。”
白宜城急了眼,疼得他眼前黑红一片,现在自然是问什么说什么,“他让我儿子瘫痪在床,我气急了才打的他!这、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是白晓阳强奸的你儿子?”
白宜城一张老脸紧皱在一起,几乎要哭出来,段屿压制着他,撞烂的脸几乎挤得变了形,痛苦地快要晕死过去,就听见那人不耐烦起来,压低声音催促道,“我在问你话。”
“不是!不是白晓阳!不是他强奸的我儿子……和他没关系!不是他的错!”
“白晓阳骗得你倾家荡产?”
白宜城几乎快要崩溃,问什么都说没有,说绝无此事,仿佛白晓阳是什么沾上了就别想甩脱的绳索,只有撇干净了才能活。
他当年混社会的时候也被厉害的教训过,但没见过这要了命的气势,不得到想要的回答就真打算活活烧死他似的。
“白晓阳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错事。要遇到你们这群人,”段屿笑着问,“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没做错,他什么都没做错!不是他的错!”
他就差给这祖宗跪下磕头了,双腿颤抖着,不住地打哆嗦,白宜城能闻见自己肉被炙焦的臭味,在想今晚必得死在这小子手里,正绝望着,他脑袋忽然一轻,挟持的力量消失了,男人尿湿了一裤裆,连墙都扶不稳,狼狈地摔在地上,颤颤巍巍老半天也没能再爬起来。
其实段屿没打算进来。
即便依旧存有执念,但白晓阳想与过去了断的心思很明显,也坚决。只是白晓阳没想到自己会被骗成这样。不过段屿却并不因此感到意外。
最可笑的事,便是这件屋子里,还有个人时至今日还在傻乎乎地自责,疲惫地走完这条路后,心中任存有感情与留恋。
那就是白晓阳。
最纯善干净的,偏偏落到了最污糟的世界里。被豺狼虎豹包围起来,准备吃干净他最后一块肉、喝光他最后一滴血,即便如此,依旧指望对方留有人性和善念。还在心软着,想来见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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