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论推荐哪种奶油,她们的话术都是一样的,只是每个客人的条件不一样,她们多数时候也只能根据自己的观察揣度客人内心的想法,条件差些的就说“实惠更好”,让客人有个台阶下。
家境好些的孩子,至少从穿着上能一眼看出来——纵使有低调的,那也是少数,她们自然会推荐好一些的奶油。
温伏一身从头到脚整洁干净,看得出是家里讲究的孩子,可是再干净讲究,衣服鞋子也是旧的,过生日尚且穿成这样,不难让人看出生活有些拮据。
这话说完,温伏没有欣然接受,只是低头思考了几秒,认真问:“为什么?”
“嗯?”
“为什么……”温伏指着另一份奶油,“这个更贵?”
店员的笑有片刻僵在脸上,并非是别的原因,只是这问题问得猝不及防,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实话实说:“这个更好吃。”
温伏问:“是你觉得好吃,还是很多人都觉得好吃?”
店员彻底被问住了:“应该是……很多人都这么觉得。”
温伏说:“那我要这个。”
说完他又问:“有更好吃的吗?”
“……有的。”店员放下手里的奶油碗,走到冷冻柜前,“还有另一种品质更高的动物奶油,不过价格比较贵……”
因为价格高,这款奶油鲜少有客人定,一个月也就一两单,因此现货基本不多,以免放到过期。
今天只剩一盒,压在最底层,店员弓着腰在冰柜里翻找。
温伏说:“多少钱?”
他再没眼见也知道才拿出来没开封的奶油,如果不确定要买,是不能要求尝的。
“六寸的话,二百五十八元。”
这个价格让第一次买蛋糕的温伏在心里咯噔一声。
他抿抿唇,看向旁边奶油碗里的另一款好一些的奶油,这下是真的犹豫了。
二百五十八……
够买一百七十个小笼包,两百盒批发的菊乐,够费薄林做半个月的饭。
温伏衡量着,仍举棋不定。
——存钱罐里的钱,费薄林向来让他留给自己用,从来不让他为家里的事负担。
可是他想,自己的钱,除了用在费薄林身上,也没地方用了。
费薄林的生日,一年也就一次。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用二百五十八元,平均下来一块钱不到……
温伏指了指店员手里的奶油:“就要这个奶油。”
要付钱的时候,温伏又犹豫了——怎么付呢?
他把手伸进自己的书包里,掏出那个粉红色的小猪存钱罐:“这个……”
店员闻声转头,瞧见他抱着个罐子递过来。
她们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很快接过罐子捧场道:“好可爱,这是家里妹妹的吗?”
温伏:“这是我的。”
“……”店员很快反应过来,“里面是钱吗?”
温伏点头:“你们有办法把钱从里面取出来吗?”
他补充道:“不要打碎。”
最后两位店员小姐和温伏齐心协力,把存钱罐倒立,用最小规格的细长发卡伸进投币口取出了三张一百元的纸币。
温伏觉得她们很厉害。
并且很值得依赖。
于是临走前他询问厉害且值得依赖的店员小姐:“你们知道在医院配一副眼镜要多少钱吗?”
店员小姐告诉他镜框可以直接去任意一家眼镜店看,什么价位都能挑选,但镜片需要在医院确定度数后才能配对。
由于费薄林目前没有任何愿意去医院的表现,这件事在温伏这里暂时搁置。
刚出店门,温伏接到费薄林的电话。
“还没回来?”
“回来了……回来了!”
一只猫咪即刻原地起飞。
下午晚饭前闻伏趁最后一次外出送货取了蛋糕,本想回家偷偷把蛋糕藏在房间里,经过厨房时费薄林的声音淡淡传到他耳朵里:“去拿蛋糕了?”
温伏鬼鬼祟祟的身影静止在客厅里。
他破罐子破摔地把蛋糕放在桌上,扒到厨房门口探头:“薄哥?”
费薄林头也不转:“嗯?”
温伏:“你怎么知道?”
“家里窗户可以看到街角的蛋糕店。”费薄林面无波澜地炒菜,语调在抽油烟机的响声中平静如水,“下次回家的时候不要跑那么快。”
“……哦。”
温伏掉头往回走,边走边嘀咕:“我以为你忘了。”
毕竟今天一整天,费薄林没有任何想起自己生日的迹象。
他像往常一样起床、做饭、看店和回家,一天二十四小时,没有一分钟做出多余的举动。
此刻,费薄林盛菜的手此时无声一顿。
温伏不知是否是错觉,他似乎听见费薄林小声说了句:“我也以为。”
“什么?”他转头问。
“没什么。”费薄林端着菜走出来,经过温伏身边时本想摸摸温伏的头,抬手时想起自己才从厨房里出来,遂又作罢,只说,“过来吃饭。”
他放下菜时瞥了一眼蛋糕盒子。
透明的,一眼可以看见里面的蛋糕。
下一秒,他把目光转回桌上,温伏蹭的从凳子上起来把蛋糕盒子抓过去,伸手就要打开。
“做什么?”费薄林阻止他,“吃完饭再吃。”
温伏:“可是你现在就想吃。”
费薄林:“我没有。”
温伏又眨了一下眼。
他的视线在费薄林脸上逡巡了一会儿,判定道:“薄哥想吃。”
费薄林:“薄哥不想。”
温伏:“薄哥就是想。”
“薄哥不……算了。”
费薄林像是把自己说生气了,他松开温伏的手,缓缓坐下,别开目光:“你想吃就开吧。”
温伏不解地瞅瞅他——分明是他自己想吃。
不过他小猫不记大人过,一心低头拆蛋糕。
而旁边,吃饭之事暂缓,费薄林竟一时感到无所适从,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握紧,刻意地不去看温伏和他手里的蛋糕。
太久没过生日,如今乍然过起来,他倒像个误入这场庆祝的外来客一般不知所措,仿佛过起生日就犯起了错,对不起两年前千里迢迢传来的母亲的死讯,也对不起那个夏天灰蒙蒙的自己。
他本打算像前两年一样,强迫自己什么也不去想,像以前一样按部就班地过完这一天,没有意外今年也能演得让自己都觉得他真的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可人非圣贤,没哪个十八岁的少年会忘记如此有意义的时间点。
他让温伏想吃就开,温伏才懒得一次又一次揭穿他,顺着他的话打开了蛋糕盒。
“我昨天梦见了妈妈。”温伏边开边瞅了他一眼。
费薄林状若无意地将目光扫过缓缓打开的蛋糕盒:“谁的妈妈?”
“都有。”温伏插上蜡烛,把蛋糕推到他眼前,“她们说,今天要一起好好过生日。”
“真的?”费薄林问。
温伏点点头:“我又不会说谎。”
偶尔说说也没关系。
他指着蛋糕上的灰色小鸟说:“所以这是我。”
又指着后面的天空:“这是你。”
“鸟在天上,”温伏凑得离蛋糕太近,奶油香味钻到鼻子里,他咽了口口水,才接着说,“我们一直在一起。”
窗外又在吹风,落下的树叶摇得哗哗响。
插好数字“18”的蜡烛蛋糕转向费薄林,两个人对上视线,面面相觑。
温伏对过生日这等流程没有经验。
他问:“接下来做什么?”
费薄林回答:“许愿。”
温伏指着自己:“我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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