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温伏在当练习生的同时也会给公司已出道的前辈团写歌编曲来挣一些版权费,比普通练习生更忙,所以一般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练习室,自然也只能每天凌晨抓紧时间在澡堂提供热水的最后几十分钟独自去到浴室间洗澡。
这天正好是朴东希整容休息期的最后一天,十一月底的韩国气温骤降寒冷无比,早上两点五十五分,澡堂供应热水的最后五分钟里,温伏听到自己的淋浴间从外面被反锁的声音。
虽然很细微,但仍是被他快速捕捉到了。
他他试着拧了拧门把手,果然打不开门。
朴东希仗着自己手里有保安的整套钥匙,不仅偷了温伏外套里的照片,还顺手把温伏关在了独立浴室。
下一秒,电闸关闭,整个澡堂陷入一片黑暗。
温伏抓着门把手,在黑暗中冷静盯着门外,用韩语问:“谁?”
没人说话,不远处传出水龙头放水的动静。
很快,有人朝这边走过来。
接着一个四角凳放在了他门前。
温伏从门外粗重的喘息声里分辨出了朴东希的气息。
他下意识警惕地抬头,一桶冷水自头顶隔间与天花板的间隔处泼下。
温伏往后一躲,贴在墙上,身体溅上大半凉水,整个浴室间的热气被瞬间扑灭。
他一脚踹在门上,浴室间的锁稳固非常,想来以前时常发生练习生踹门的事件导致公司对此格外重视。
门没踹开,温伏便又踹了一脚。
朴东希尖锐的嗓门此刻在外头真真切切地响起:“温伏啊,努力在宿舍宵禁前出来吧。出来了,还有礼物等着你哟。”
温伏冷冷地用韩语骂道:“不要脸的丑东西。”
这话是温伏私下从别的练习生口中听来的,在朴东希不在的时候,那些时常受到他霸凌的韩国练习生就用这个称呼代指他。
温伏听到了,虽然不想记,但脑子太好使,不知不觉给他存档了,合适的时候这话就从嘴里蹦了出来。
“你说什么?!”朴东希勃然大怒,“呀!”
他当即要用钥匙打开淋浴间的门把温伏拎出来收拾一顿,却被旁边两个同伴拦住了:“快走吧,太久不还钥匙,保安会起疑的。”
“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崽子……”
朴东希骂骂咧咧地走了,温伏的激将法没成功。
十分钟后,他抓着淋浴间墙上的挂钩,踩上门把手,伶俐地从天花板下方的间隔处翻了出去。
温伏打开电闸,去到储物间,沉默地摘下套着钥匙的手环,刚找到自己的储物柜,就瞧见柜子被打开过。
他目光骤然收紧,飞快地取出自己的外套翻找里外的口袋,还没来得及仔细翻看,衣服的袖子里抖落出一堆零散的塑封片。
他和费薄林的合照被剪得稀碎。
这些碎片纷纷扬扬地落在温伏脚边,每一片都只有半个指甲盖那么小,就是温伏想要重新拼好也无力回天。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碎片捻到一起放进自己兜里,接着麻利地穿好衣服,手里拿上自己装衣服的盆,一言不发地走回宿舍。
回到宿舍把盆里的脏衣服拿出来,温伏让室友去帮自己敲响朴东希的宿舍门。
和室友一路走到朴东希宿舍门口,里头的喧哗和嬉笑声这会儿还在热热闹闹地传出来。
温伏侧身站在猫眼盲区,示意室友敲门。
对于温伏,朴东希还是有几分忌惮和警惕在,所以当门铃摁响时朴东希没动,而是探着脖子看向猫眼:“谁啊?”
“我。”温伏的室友说,“来还奎亨的MP3。”
他确实借了这里一个人的MP3,只不过听说温伏要他帮忙,就提早来还。
朴东希对着叫奎亨的室友骂了声西八:“都说了让你不要借东西给中国那群狗崽子,你是吃屎了吗?脑子里进水了?”
奎亨一边道着歉一边小跑前来开门。
开了门后他小声责怪温伏的室友:“不是叫你别在他在的时候来还……”
话没说完,一道黑影轻轻推开奎亨闪了进来。
朴东希正背对大门跟人一起喝烧酒。
温伏手里拿着盆径直朝他走去。
此时朴东希对面的人看清了来者是谁,当即语无伦次指着朴东希身后说:“那个……温……”
“啊?怎么了?”朴东希举着杯子,闻言转头,还没看清温伏的脸就被迎面而来的塑料盆扇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直响。
“呀!”他捂着刚刚过了恢复期的假体鼻子,瞪大双眼:“你敢打我!”
整容恢复期的练习生是公司眼中的特殊保护人群,因为练习生整容的费用一概由公司负责,一旦在恢复期出现什么意外需要返工又是一大笔钱,因此做完了大型整容手术的练习生在恢复期的那一个月里会受到不同寻常的保护和优待,即便是平时被欺负到最底层的人在整完容后的这段时间也能默认地得到一段安宁的生活,不会受到欺负,否则一旦出现事故,公司追究起责任,下手的那个人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朴东希万万没有想到,温伏敢直接对着才植入鼻梁假体的他挥脸盆。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隐约感觉假体错了位,此刻抵着他真正的骨头,疼痛无比。
他惊慌而愤怒地指着温伏,一时却不知该怎么办,只能重复着怒吼:“你敢打我!”
温伏面不改色,语气冷清:“打你怎么了?”
他不仅打,还追着朴东希打。
在朴东希注意到温伏手里的脸盆即将第二次举起时,他罕见地灵活了一回,不顾一切地推开旁边的人,只朝门外窜去。
温伏扭头就追。
众人在宿舍呆愣着,片刻后走廊就响起朴东希嘶哑的求救和脸盆底把人砸得砰砰响的动静。
等他们反应过来一窝蜂涌出房间时,过道里只剩蜷缩成一团捂着脸抽泣的朴东希和一个带血的脸盆,温伏走得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朴东希卧在地面,声音微弱了:“医院……带我去医院……”
他的鼻子和下巴植入的假体全都歪了,其中鼻梁处的硅胶戳破了皮肤支出来,才割不久的双眼皮也肿得充血,整个人算是彻底破了相。
在朴东希被众人搀扶去医院的路上温伏走到了公司背后的纹身街,那一条街除了咖啡厅和酒吧外驻满了大大小小的纹身店。他径直来到街尾的最后一家,打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温伏有很强的预感,这次殴打事件过后他迎来的处理不会再像一年多以前那样不了了之——朴东希的整张脸都需要返工重修,整容费用并不便宜,他实打实的给韩国公司带来了利益伤害。
出国的这两年他学了满身没必要的能力:外语、舞蹈,与他创作风格并不匹配的pop,他变得和十六岁以前一样孤僻沉默,但却不再如同十六岁以前的自己漫无目的。面对一切喜欢或不喜欢的东西他永远在努力地学,不仅学,还是下功夫拼了命地学,因此两年来每一次年考、半年考、月考和周考他永远是同出道组综合考量第一名,一次也没掉下去过。
做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有朝一日费薄林站在他面前时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对方自己没有辜负当年彼此许下的诺言,温伏把一切都做到了最好,好到谁也挑不出毛病,好到约定的时间到来的那一天费薄林找不出拒绝接他回家的理由。
没有尽头的等待像温伏落笔的无数封信件一样收不到回音,日子一天翻一天地过,成长这件事是弹指一挥间,温伏已经快忘了自己来到韩国那天的样子,却还能在无数个深夜梦见费薄林离开时抓住他胳膊问那句话的声音:
“妹妹,不生气好不好?”
他一时赌气没把回答说出口,转眼就过了两年。
他和费薄林都欠彼此一个回应。
只是天不遂人愿,故事发展向来如此。
两年的韩国生涯在温伏的身体里留下了足够多的专业技能,他终于变成了费薄林所希望的被专业系统重塑过的音乐创作人,韩国公司在发觉他天赋异禀的写歌才能后开始不断地用市场低价从他手里购买编曲版权,温伏靠着一笔笔分成过后的微薄的版权费攒下不少积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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