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认识贾时雨时,他的自信已抵达顶峰。 后来他才知道贾时雨与她的闺蜜们毕生目标,就是钓一个有钱的金龟婿。
但在当时,霍斯臣简直被贾时雨迷晕了头,她精心包装了自己,扮演成一个家境曾殷实却半途中落的小家碧玉,她极力迎合霍斯臣的喜好,犹如一场拿着假履历的面试。 她为霍斯臣购买了不少昂贵的礼物,为他演奏辛辛苦苦学来的乐器,陪他钓鱼,他钓鱼时她便在旁边为他念卡夫卡的《城堡》。
她的生活很有品味,看得出哪怕父亲破产也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生活,并辛辛苦苦地希望自主独立,同时她也很独立,时而巧妙地与他迂回辩论,再假装输给他,顺势吹捧几句,这样的人,霍斯臣怎么不爱?他很愿意在她的身上花钱——反正他赚了钱也没处花。
她的闺蜜早已被吴佩峰始乱终弃,并对她成功泡到了钱多人傻的霍斯臣而嫉妒得牙痒,几次旁侧敲击想暗示这位金龟婿,霍斯臣却完全没听懂,他对社会的险恶毫无认知,哪怕表面上衣冠楚楚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内里的灵魂还是那个未经锤炼的,天真的书呆子。
他与她发生了关系,让他在二十余年的单身生活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性的愉悦与美妙,贾时雨便以此为要胁让他对自己负责,霍斯臣想也不想就点了头,顺利得连贾时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导致她事先准备的怀孕逼婚等伎俩完全没用上。
吴佩峰也很意外,他极力劝说霍斯臣,却不敢暴露当初自己的真实意图,然而霍斯臣已经认定了她,他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幸福。 他的父母教给他的,关于生活与家庭的理论只有可怜的一句即:婚姻嘛,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己过的幸福就行了。
霍斯臣没有意识到“幸福”是有时限的,一个人要得到某一刻的幸福很简单,但要得到长久而持续的幸福就很难了。
就这样他与贾时雨结了婚,很快他的生活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世间万物大多会自行找补,不需要造物主刻意安排,它们也会互相平衡,当初谈恋爱时有多幸福,婚姻生活就有多痛苦。 贾时雨既不做家务也不会照顾他,更懒得照顾他。 她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对他的吹捧与崇拜也在婚后突然结束,就像一幕演到高潮时演员二话不说连躬也不鞠突然就转身下场的戏,导致霍斯臣愣在舞台上,台词扑了个空,尴尬无比。
他尝试着与她沟通,不做家务没关系,他可以请人;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他尽量安排休息时间,陪她去吃喝玩乐,但他渐渐地发现,她在意的不是他的态度,而是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因为他霍斯臣,并非恋爱时表现出来的那么有钱。 她被热恋时期霍斯臣表现出的慷慨所欺骗,把他的想象自行夸大了数十倍,且为了维持自己不贪恋物质的人设,从来不打听他的财产,反而还给他买了不少礼物。
霍斯臣起初觉得很有趣,帮她还完了婚前的卡债,并提醒她节省一点。 给了她一张副卡,每月供她两万元的零用钱,自己则留下四五千元应酬,在客户的公司为她安排了清闲的工作,希望她可以存点钱下来,以供来日养小孩使用。
拿到卡的时候,她被霍斯臣的贫穷所震惊,发现他的年入不过区区五六十万,自己居然看走了眼!
但她当然不可能因此与霍斯臣大吵大闹,毕竟这也实在太难看,而且很容易连两万零用钱也得不到。 她只好骑着霍斯臣这头勤恳的驴,再出去找多金帅气的马,奈何她已经结过一次婚,闺蜜们为了干掉竞争对手,还替她大肆宣扬了一番。 这个时候离婚再嫁一次,再找的金龟婿质量想当然的会产生断崖式下跌,外加结婚就像游戏里的生命次数,被拉起来之后总有一段复活虚弱时间,在这个期间,贾时雨只好充满嫌弃地与霍斯臣过起了婚姻生活。
她心有不甘,对他的态度就粗暴了许多,她开始挑他的错误,横看竖看怎么都不对,换下了西装坐在家里打游戏是不思进取,读书不如赶紧去加班…… 她拒绝与他上床,嫌他把她弄疼了,为了不做爱,她还谎称自己被霍斯臣弄得有创伤,导致霍斯臣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最后她一开始皱眉,他自己先软了。
霍斯臣阳痿之后,贾时雨便松了口气,自己有新的借口嫌弃他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和他顺水推舟的离婚,趁着自己还年轻貌美,别耽误着找下家。 但在离婚前,还是要尽量压榨,于是在闺蜜们的撺掇之下,贾时雨打算借点债,让霍斯臣自己去还。
终于她染上了赌博,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此事踢爆时霍斯臣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拿到上千万的账单时,他也像今夜一样,独自坐在流金江前,反省着自己的人生,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现在的他认为,张宇文是对的。 他人生里所有的问题,都源于他的幼稚与无知。
他根本不明白爱情是什么而婚姻又是什么……
霍斯臣看着元宵夜的灯火,身边早已人散市声收,游人们都走了,余下满地的空虚寥落,唯独满月依旧高悬夜空,照耀着大地上无数孤独徘徊的人。
他天真的认为爱与婚姻,只是一种生活模式,一种亘古不变且固定的生活模式,就像天上月亮,千年万年毫无变化,顶多只是在有限的范围里阴晴圆缺一番。 两个人恋爱,之后顺理成章地组成家庭,妻子在家里温柔地相夫教子,丈夫在外则事业有成进退自如;他们将会生下一个或一些孩子,之后再教育孩子们重复他们的路……
他也不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霍斯臣站起身,慢慢地走到栏杆前,望着江水。
是的,没有意义,现在回想起来,他为期算不上长的人生,大部分时候都在迷茫;在美国念书时他为自己迷茫;回国后他因为事业而迷茫;结婚后他带着迷茫过活,他总在想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但这个问题早有无数哲人替他想过,哲人们集体碰壁的拷问,以霍斯臣的微薄之力自然也得不到答案。
人生本来就无意义,大家的人生都没有意义,只是一些人的人生显得更没有存在的必要,比如说霍斯臣自己。 上千万的债务,哪怕他只要还一半,也要打工到五六十岁。
离婚后他没有再次上诉,因为律师告诉他上诉的结果也是一样,拿到判决书,坐在江边时,他甚至想到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死。
流金江以她温柔的怀抱,接纳了无数投奔解脱的人,每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现在才刚过完元宵节,还有不少自杀名额,完全可以大方地分给霍斯臣一个。
但霍斯臣又想到另一件事:现在投江,江水实在太冷了,吸入肺中会非常的痛苦。 由此可见他也并不想寻死,只因死亡乃是宏大又美好的解脱,纵身一跳之后便与诸多磨难一了百了,彻底和解,这种稳赚不赔的交易,为其付出什么都可以接受,何况只是区区窒息的痛苦?用几分钟的痛苦来换取永恒的解脱,再划算不过,在真正向往死亡的人眼里,这点代价实在称不上代价。
既然霍斯臣拒绝窒息,他便对生活还有留恋。
他回忆起过往那些刹那的快乐,发现唯一的意义,就是张宇文出现在他人生中的那些片段,他有种安抚人心的强大力量,既安抚了霍斯臣,又安抚了他的室友们,他的身边就像有一个结界,进入这个结界后,将免受意义的拷问。
在他的结界之中,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他不需要去想死亡,想贫穷,想一切让他产生焦虑的问题,张宇文保护他远离拷问,在他散发出的气场之下,他得以逃离现实,进入美好的理想国。
霍斯臣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很特别,非常的特别。
他知道同性恋,也不排斥同性恋,却从没想到自己的性向也会发生改变;他在一些地方传统又保守,在另一些地方却显得无比的开明,这也许取决于青春期塑造价值观时西方媒体那些没完没了的轰炸以及对LGBT有过之无不及的推崇,导致他觉得男生也可以尝试。 上一段婚姻以及为他留下的遗产让他对女性变得无比陌生,他有时把这挫败归结于他们无法互相理解,有时又归结于两性问题上,虽然两性问题的产生大多也源自于思想的互相理解,但他很少想到自己偶尔也需要换位思考…… 总之,他开始朝同性寻求帮助,确实同性别的男人更能明白他的痛苦,大家在这个社会上承担大同小异的分工角色,或多或少都遭遇过一点他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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