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哲当时说的是:你如何看待自己都没关系。
“你是希望我当时能说得更加直白一些,还是觉得我一旦说了同样的话就会再度离开?”闻哲问,“如果是后者,那我现在就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不会离开。”
“你的保证很诱人,我没有理由拒绝。但,两样都不是。”谢藤弯起唇角,凑过去与对方额头相抵。
“我其实早就知道了。”他着迷地盯着那双黑檀色的眼睛。
闻哲一怔。
“只是想听你亲口对我说。”谢藤想要对方的认可。
“你需要我的肯定?”微愕的情绪写在闻哲眼底,“但你之前并不……”
谢藤点头打断了对方:“以前是不需要,现在却很需要。”
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就连当初是否要上岛,父母都把选择权交给了年幼的他来决定。
于是他做出了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成功把自己所拥有的异于常人的部分,尤其是无法与普通人共情的劣势,转化成了优势。
权衡利弊与年龄无关,是一种天赋。尤其在他早已经明白家里所拥有的一切优渥基础,既是父母和祖父母耗费了两代人、奋斗了数十年才赢得的东西,也是会在未来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自然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一切毁于一旦。
尤其是那些因为肤色不同就不允许他们获得财富与地位的贪婪者,更是应该由他亲手将其丢进深渊,让他们再也爬不出来。
但。
他做出的选择跟他心底滋生的憎恨并不冲突,就像他的矛盾两极。
前者是权衡利弊后做出的理智抉择,后者是他无法违抗的本能。
直到“那一刻”,他的理智和本能突然毫无预警地混淆成在了一起。
“我知道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他可以反抗妄图控制自身的一切外在部分,却唯独无法反抗自己。
“从我看到你的照片出现在暗网上的那一刻开始,从我听到‘造物主’这个词的那一刻开始,我的本能就已经凌驾于理智之上,让我做出了无可挽回的选择,将我原本准备的计划,也是最优选的计划,彻底抛诸脑后。”
闻哲心下长叹:果然如此。
对方藏匿已久的真相不止没能超出闻哲的预料,还证明了自己之前所做的全部判断都没有错漏:答案一直都在那里。
可惜,即便自己用尽手段逼问,对方依旧闭口不言,因而更突显此刻的剖白是何等难得。
他的确稳定了对方的精神状态,也成功亲手赋予了对方活下去的动力。“造物主”的突然形成,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失误所致。可正因为他毫无失误的、完美的解决了“这个案子”,才让拥有非常人情感逻辑的谢藤更为执着的依附于他。
当时对方之所以要求自己离开,是已经猜到这种情况可能出现,才想通过“提前扼杀”的方式来阻止“依附”。但“意外”从转角冒头,袭击了毫无防备的人,导致维持对方内部平衡的“权衡利弊”突然消失,接着是“参照物”的逐一减少,让谋划已久的“最优选计划”也宣告失败,成为促使其向造物主级转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就是意外叠加所导致的恶性循环。
闻哲咽下叹息,轻轻摩挲着对方的脸颊。
无论指尖的动作,还是眼底的闪烁,都满溢了对谢藤的怜惜。
“别可怜我。”谢藤握住了对方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不可怜你。”闻哲咽下了后半句没有说。
他的确不可怜对方,但……
“但是?”谢藤拆穿了对方。
“你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做。”闻哲只好说出隐去的话。
谢藤一愣,接着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问:“没必要?”
“真的没必要。”闻哲终于叹息出声,“等你冷静下来,肯定也思考出同样的问题,并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才会出现这种‘临界点’——一旦你亢奋或愤怒超过了那个阈值,就会做出让你后悔的决定。这些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随后就会跟你的理智缠斗,将你绑架在自责的情绪里。长时间下来,就会陷入了更为严重的自我矛盾之中。最终导致一旦出现需要瞬间判断的极端情况,你首先思考的并非应对方法,而是自身情绪构建出的‘死循环’——你的大脑在担忧你——担忧你无法摆脱这种循环,就会彻底崩溃,才用头疼来阻止你行动。”
毕竟从谢藤的本能擅自脱离了理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所做出的选择毁掉了与大家一同准备的计划。而当他想起那竟然是因为瞬间冲动所导致的结果,就更加不能原谅自己,这样才能防止自己继续做出错误的选择,否则就必须承担结果。或者,即便想办法补救,也有可能陷入同样窘境的更糟境遇。
——这就是谢藤理智的哀嚎。
是大脑为了防止其陷入自相矛盾的死循环而提前扼杀了本能。
动物的求生本能往往能超出任何科学研究的已知领域。
“我所做的一切并非拯救你,只是帮你化解这种自相矛盾的死循环,让你的大脑不再与你的本能为敌。”
闻哲将一动不动的对方揽进怀中,抚摸对方的脊背。
谢藤既没有靠向对方的肩膀,也没有回拥对方的打算,只是沉默。
闻哲只好说出更为直白的答案:“如果他们真的有手段寻找我,恐怕早就抓到我了。根本没有必要在暗网上花六位数来搜罗线索。”
这就是谢藤开始时想方设法的报复自己,也是对方始终不愿意对自己说出一切的理由。
一种幼稚的迁怒。
“的确没必要,”闻哲说,“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这个会让你痛苦的事实……”
“没必要?!”
谢藤陡然挣脱出闻哲怀抱,对后者怒目相视。
“你以为我是为了保护谁!?”
他冲闻哲大吼大叫。
“你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谁?!”
两句意思相似的话却在表达上出现了微妙的差异,佐证着两种极端的情绪正在谢藤大脑里互相搏斗。
“你想说是为了我?”
“我是为了保护你!”
二人几乎同时出声。
一者平静。一者暴怒。
两极对比。醒目至极。
沉默比风暴更可怕,瞬间蔓延开来。
谢藤的话在闻哲的意料之内,但被彻底拆穿的谢藤却无法控制自己。
“屠休,”闻哲平静道,“你……”
他的话没能成形就被谢藤打断。
“我就是为了保护你!”谢藤大吼,“就是为了你,就是……”
“别这样。”闻哲捧住对方的后脑,凑过去亲吻对方的额头,尽可能传达安抚,“你没必要陷在这种死循环里,而是……”
“我就是为了保护你才会失去理智,才做了错误判断!”
谢藤打断的同时,向后拉开彼此的距离,同时继续蛮不讲理地控诉。
“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我就是为了你——”
“你比我更清楚自己所说的话究竟有多么蛮不讲理。”闻哲打断对方的同时已经逼近对方。
他试图抓住谢藤的手腕,却被对方粗暴地避开来。
“面对其他人,甚至包括我自己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这样过。”谢藤继续冲闻哲吼,“这都是因为你!是你!全都是因为你!”
“……”
面前的人究竟是病人?疯子?小男孩?小女孩?少年?这样的谢藤对闻哲来说相当陌生,让他无法判断到底该用方式与对方沟通。
谢藤既不允许闻哲靠近,也无法停止这种近似于歇斯底里的行为。
“你听见了吗?”他说,“你以为是为了谁?都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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