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野被冷烟冷风呛得眼睛疼,眯着眼赶紧关好窗户,扭头上床钻进被窝里。
虽然只开了几秒钟窗户,还是灌了一身凉气,林在野把被子用力蒙到头顶,灯没关,昏黄的光下只露一个短发茬儿的头顶。
他看起来总是不好惹,但许如青这些年一直掐着他的死脉。
房门外的许如青又开始说话,林在野把被子用力捂住自己耳朵,只隐隐约约听出几个字。
我,你,事情解决完就回来,再等等,等等就好了……
等什么呢?林在野想。
这个冬天的降雪量远远高于以往,早间新闻在预报暴雪蓝色预警,外面厚重的云层压得极低,看一眼就让人透不过气来。
呼呼的风声光是用耳朵听就开始起鸡皮疙瘩,应该又有一场大雪。
林在野不记得昨晚自己是几点睡的,早上一醒许如青已经走了,林在野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估计是后半夜他睡着之后。
只是客厅茶几上空空的,钥匙他没留下。
昨天下午有一笔进账信息,林在野洗漱完才看到,是他离职前那几天外加上个月的工资,林在野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发了半天呆。
不够,远远不够。
得再多一零才够他姐的治疗费,外加还给许如青的部分。
早上林在野去医院又碰到了王医生在查房,这次他跟王医生又聊了不少,王医生跟他说,就算他姐继续接受治疗,也不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
但林在野不想放弃,他想试试。新闻里那么多躺了很多年的人最后都奇迹般醒了,万一能行呢?
他姐还那么年轻,不该后半辈子都躺在床上。
林在野现在很想跟姐姐说说话,说什么都行,外面的天气,早点摊上难吃的肉包子,冻得通红的手,还有刚刚上楼梯的时候摔的那一跤。
医院门口进门的台阶上有雪,化了之后湿漉漉的,他走得急,不小心滑倒了,两条腿重重跪了下去,膝盖跟小腿狠狠磕在水泥台阶棱上,到现在还一抽抽地在疼呢。
不能碰,一碰就疼得他想淌眼泪。
他刚刚走路一瘸一拐的,进病房门前碰到了一个熟悉的护士,护士问他腿怎么了,他指了指自己身上摔了一身黑色湿泥的羽绒服,苦笑着说不小心摔了。
护士问他有事没事,要不要去看看医生,林在野活动了活动腿跟膝盖,疼得他倒抽了口冷气,说应该没事儿。
这么一摔也不是全无好处,骨头上的疼把他脑子里从前天晚上开始生出来的那些发烂的杂草,全都给斩断了。
如果再来把火,一下子烧干净可就更好了,只是还缺点儿火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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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黑云密布,天已经不亮了,大雪开始,暴雪蓝色预警提高到了黄色预警。
坐在咖啡馆里的林在野好像看不见外面的大雪,头顶昏黄的吊灯安静地悬在他头顶,林在野喝了口热咖啡,听着坐在他对面的周律师说话,周律师还在劝他。
“林先生,您父亲还在病房里……”
“别别别,”林在野放下咖啡杯,手指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是不是生物学上的血缘关系都不一定。”
周律师轻笑出声:“林先生跟年轻时候的杨先生很像,像到根本不用怀疑的地步。”
“杨先生还有一个心愿,他还想在最后的时候见您一面。”
“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
“现在还挂着营养液,但医生说已经回天乏术,可能……就这几天了……”
周律师是带着任务来的,一步步劝说,说到这里有点儿伤感地叹了口气。
林在野脸上一片空白,始终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偶尔偏头看看窗外的雪,眼底晦涩的情绪别人看不懂。
最后周律师只能拿出杀手锏。
“许如青要结婚了,这事儿您已经知道了,您姐姐后续的治疗费用不是笔小数目,您也希望她能快点儿好起来吧,继续治疗或许还有机会,杨先生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最好的医疗设备跟最专业的医生,都在等着了,只要您点头。”
林在野听到这里,空洞的眼神终于变了,坐直身体,抬手狠狠在脸上搓了一把,把刚刚那个木呆呆的人也给搓没了。
他们就坐在窗边的卡座上,雪花好像能穿透玻璃拍在林在野脸上一样,提醒他现实的残酷跟残忍。
三年前,他姐的医生告诉他,县城的小医院治不了了,让他们尽早转院,还说费用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甚至劝他放弃治疗吧。
那个雨夜他记得清清楚楚,许如青的号码一直没变,第一遍就打通了,铃声快挂断的时候许如青接了。
那些他在心里练习了两个小时准备好的说辞,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舌头只是轻轻一动就被自己的牙生生给咬断了,快咬断的还有他自己的舌头,血锈味立刻漫了他一嘴,又往上冲得他鼻根跟眼睛发酸。
林在野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呼吸声很粗。
他没说话,许如青却知道是他,先是冷哼一声,又连嘲带讽了半天。
“林,在,野——?”
“我应该没听错吧!”
“呵~我当是谁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夜深了,怎么突然想起我这个老情人来了?想要跟我忏悔吗?”
“我告诉你,已经晚了……”
电话里许如青的调子高高地扬着,哪怕是从听筒里传出来,也是落在他头顶的。
那是林在野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人的声音是能生出利爪来的,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如果再用点劲儿,不用怀疑,他一定会被许如青掐断后脖颈,耳朵里甚至响了“咔嚓”的一声断裂声。
那晚的雨很大,远处的闪电照亮了半边天,深蓝色里裹着灰,直到闪电结束又重新黑下来。
被咬的舌头上的疼很尖锐,像是舔着刀尖,最后刀尖儿往里扎进去,他也开了口:“如青……”
“别叫我如青,”许如青语气里的火通过听筒震荡在他耳朵里,打断他的话,“我们好像没那么熟吧!”
他深吸一口气,只好改口:“许先生……”
这回许如青没说话,只是沉默着,或许没沉默,但他的声音都被雷声给震压下去了,他继续说着话:“许先生,有件事想求你帮忙,我……”
这次他依旧没说完整句,许如青的愤怒更上一层,声音比外面的雨点子都大:“林先生,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想我帮忙,一个电话就行了?”
他用力咽了口口水,混着血一起吞下去,刚刚那道雷好像是直接劈在他身上一样,双腿都在发软,眼皮合上盖住了同样下着暴雨的双眼,手心用力摁着阳台:“那我们能见个面吗?”
“明晚八点,芳草园7栋A。”许如青好像有急事,只说了地址跟时间就匆匆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
林在野好像看见了许如青的脸,修长浓密的眉,低垂的却压迫性十足的眼,鼻翼两侧因为说话跟呼吸微微动着,嘴角往上勾出深沉的弧度,还有完全沉在阴影里的下颌线。
那张脸跟几年前不一样了,少年时期那段没有章法的怒放,被成熟男人的坚定还有能掌控一切的锋芒覆盖住。
林在野一动,白天磕到的膝盖不小心顶到了咖啡桌角,疼得他瞬间清醒了。
许如青那张脸一开始还印在满是风雨的玻璃窗上,雨帘一阵阵顺着玻璃窗往下泼,最后被咖啡上的热气一喷就散没了。
林在野回了神,发现下的不是雨,时间的轮盘往前转了三年多,此刻窗外只有纷纷扬扬的雪花跟逐渐被隐没的城市轮廓,光影交错里,像是一曲错乱的乐章。
林在野理了理还很脏的羽绒服站起来,开口说话好像舌头还在疼呢:“周律师,麻烦您带路。”
第41章 他休想
(—更)
车窗外面是铺天盖地的雪花,林在野抱着胳膊坐在副驾,一直偏头看着外面,开车的周律师还在找话。
“杨先生没孩子,杨夫人去世之后就一直一个人生活,这些年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公司上了,中间几次严重危机,最后都化解了,现在我们公司的规模已经能跟许氏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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