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清爽的人总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陆野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位老师的印象也在短短几秒内直线上升了不少。
俗话说,头发软的人脾气也软,陆野站在小院外观察了一会儿这位传说中“最好的漂亮老师”,最终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看起来确实脾气很好,应该是最招孩子们喜欢的那种温柔老师。
他唇角一直含着温柔和煦的笑意,低着头跟学生们说着话,被一群半大孩子围着叽叽喳喳脸上也没有丝毫不耐之色,反而微微弯着腰,认真地听着每一个围上来的孩子对他说大同小异的生日祝福。
绘画素描初级班的孩子最大不超过小学四年级,都是一群小豆丁,但齐老师跟他们说话时,会认真地看着每一个孩子的眼睛,时不时摸摸对方的头,朝孩子们轻轻笑一笑,看起来并不拿他们当小孩看待,即尊重又认真。
他看起来真的很受学生们欢迎,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他手里就已经收了一沓生日礼物,孩子们围在他身边,一个个跃跃欲试地踮着脚往他怀里塞各种手作的贺卡和画作。
陆野观察了一下,发现他对小孩子的好意也不是全然照单全收,他手里只拿了一小沓贺卡和信件,还有零星几朵单独包装的小花,而对于其他包装精美的礼物,他会婉拒不要,然后摸摸孩子的头,抱歉地说两句什么。
确实是误会了,陆野想,这老师看着人还不错。
他正想着,就见陆明明已经从人堆里挤了进去,她人小鬼大,主意也正,似乎从老师刚刚的推拒中看出了什么,钻进去之后二话不说,把水晶球往齐老师怀里一塞转头就跑,压根没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那年轻老师被她这一手弄愣了,下意识想找人,可惜陆明明已经像条小鱼,飞速地钻进人堆里不见了。
“小叔小叔,快走快走。”陆明明成功逃出老师的视线,拉着陆野的手催促道:“别让老师发现咱们了。”
陆野嗯了一声,弯下腰把陆明明抱了起来,转头往外走。
但他走了两步,又鬼使神差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培训中心。
大堂里,齐老师恰好从一堆热情的小鬼里脱身出来,他怀抱着一小束花花绿绿品种不一的小花,低着头轻轻笑了笑,伸手拨动了一下其中一片包装纸,把弯折的花纹从花瓣下抽出来,轻轻抚平了。
他动作温柔又轻缓,午后的阳光顺着大落地窗铺洒进去,正落在他身上,给雪白的衬衫镀上一层温柔的暖光。
陆野眸光一动,缓缓收回了视线。
是挺好看的,陆野想。
第2章 初见
把陆明明小朋友送上回家的公交车,陆野顺路拐回单位值班。
离下午上班还有一小会儿,队办公室里安安静静,只有一位值班老民警窝在工位上,盖着外套打瞌睡。陆野打量了他一会儿,放轻脚步进了屋,还没等坐回工位,就听见对方一波三折地咳了一声,紧接着拉低外套瞥了他一眼,幽幽地问:“上哪去了?”
“哟,师父,您没睡啊。”陆野乐了,干脆放开手脚,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从兜里摸出烟盒,让给对方一根烟,笑着说道:“这不正好午休么,就接我侄女放学去了——反正她上学的地儿离得近,半个小时不到就回来了。”
周末值班按理要坚守岗位二十四小时,但午晚餐时有个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离岗也没什么所谓。那老民警抬头看了陆野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然后从他手里接过烟,伸手往自己桌洞里掏了掏,丢给他一个什么东西。
“去就去,干什么像做贼似的。”他没好气地说:“没来得及吃饭吧,赶紧垫补一口。”
陆野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接,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怀里掉进来的是一个皱巴巴的肉松面包。
他顿时扑哧一乐,也不客气,顺手撕开包装袋,恭维道:“还是师父疼人。”
陆野昨天刚调回原籍,按理说,今天不用这么着急忙慌地被排值班,但偏偏昨天晚上市局突击扫毒,区分局队里的大部分民警都被抽调去忙着审讯押人了,队里值班人手不足,只能把他拉出来,临时顶上。
不过新城区这边不比市中心,人口没那么密集,产业类型和人口居住模式也相当简单,相比之下警情比市中心的数量要少不少,值起班来也不算太辛苦。
一整个下午过去,陆野也就跟着李志文出了三回警,两次是斗殴事件,一次是儿童走失案——后者还是个乌龙,出到现场之后找了一圈才发现,人家孩子压根没丢,就是跑到商场另一边去看棉花糖小火车的巡演了。
陆野照例拦住了哭哭啼啼要打孩子的家长,又顺便教育了一下乱跑的小朋友,然后轻轻松松地收工,回程路上还跟李志文感慨,说要是以后值班都是这个工作强度,那他做梦都能笑醒。
“你可别落嘴。”李志文说:“小心怕什么来什么。”
陆野是个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玄学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往心里去。
然而老民警的生活经验确实比年轻人丰富一点,陆野舒舒服服地过了一整个下午,一到入夜,警情就邪了门似的,猛然找上了门。
“接警台转接,武威路18号卖淫嫖娼。”李志文从门口进来,伸手敲了敲陆野的桌面,说道:“报案人说,这半宿男男女女来来去去地进去好几个了,怀疑是有组织行为,过去看看。”
陆野:“……”
卖淫嫖娼连抓带审就得好几个小时,万一遇上那“负隅顽抗”的,还有得可磨。陆野仿佛已经预见到了接下来这个不眠之夜,认命地摇头一笑,套上执勤服站了起来。
“师父,您老人家说得可真对。”陆野说:“下回可不敢落嘴了。”
武威路18号,是新城东区的一处双子公寓。这栋楼年限久地处偏,产权还模糊,当年造好的时候以住宅名头卖公寓,坑了不少投机商和普通家庭,十来年过去,还年年有人要求上访解决问题。
开发商当年卷了钱就跑,公寓也没能好好维护,既没有物业也没有管家,只空有一套光鲜亮丽的好外观,吸引了不少资金不足还想住得体面的人。
那住宅区因为地势偏僻,房租很低,所以人口流动速度极快,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住,分局在那抓过嫖抓过赌,甚至还抓到过一群聚众吸毒的小年轻。
陆野刚从外地调回来,对辖区内情况不算太熟悉,李志文故意换班到和他一起,除了想带带他之外,也是想让他赶紧了解了解这里的门道。
陆野当年调走之前,对双子公寓就有所耳闻,听李志文说了几句,心里大概有了数,一边检查着身上的执法记录仪,一边随口问道:“报案人说的是哪栋楼?几号?”
“A座。”李志文说:“2406。”
敲门声响起之前,齐燕白已经在客厅里枯坐了三个小时。
独处时,他通常不用维持那副温柔和善的面孔,于是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半人高的画架,毫不掩饰自己复杂而厌恶的眼神。
画架上钉着一副半成品的油画,从画面上已经大致可以看出教堂广场的轮廓,那栋精美的哥特式建筑以一个仰视的刁钻角度铺设在画布上,亮色的高光从斜角向下,圣洁地洒落在建筑顶端,洒下晶亮而柔软的甘霖。
这看起来是幅很正面的风景画,不过画家的风格稍显阴郁,运用了太多非常浓重的颜色,导致整幅画在夜色里看起来有些暗沉。
但这种暗沉无伤大雅,从用色和轮廓上来看,画家的功底和艺术素养都相当扎实。可以想见,只要这幅画继续下去,等到完成那天,应该是幅不错的作品。
可齐燕白握着笔,却迟迟无法继续下去。
他手边的颜料盘已经干了大半,涮笔筒却还是干干净净的,他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和这幅画面面相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留下困兽般的焦躁。
画不出来,齐燕白想,我还是不行。
这个认知让他痛苦,齐燕白想强迫自己继续下去,可无论如何也没法落笔,那种无法创作的焦虑和急躁渐渐席卷了他,他咬了咬牙,打心眼里感受到了压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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