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走廊里突然出现的敲门声却打乱了他的计划,陆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心里突然警醒了起来。
陆野刚刚虽然没听出外面敲门的人是谁,但他工作性质特殊,突发状况也多,哪怕是在伤病休假期,也随时有被调岗回去值班的可能性。
虽说他请假的时候跟局里打了招呼,说可能会离开本市一段时间,但也保不齐分局那边临时有大型活动安排,人手调配不开,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过来找他。
这段时间里,陆野没跟外界联系过,也没拿到过自己的手机。齐燕白对他联系外界这件事很敏感,所以陆野一直不知道这十来天里外界有没有人尝试联系过他,如果有,他也没法确定齐燕白是怎么处理的。
突然出现的意外情况给他提了个醒,陆野垂着眼琢磨了一会儿,也觉得他“失踪”的时间确实有点久了。
之前为了让齐燕白放下戒心,逼他跟自己摊牌,陆野曾经假借陆明明的口诓骗他,说自己已经从警局辞职,很快就要调到别的地方,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个城市里。
这个借口对齐燕白而言确实是一剂最简单有效的良药,但问题在于,他信了这件事,真以为陆野“孤立无援”,行事就会没了顾忌,在应对外界的时候也容易出纰漏。
一次两次尚可以应付,但陆野“失踪”的时间越长,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也就越多。
或许他确实该走了,陆野想。
最近齐燕白的状态很稳定,陆野想了想,也觉得是时候在节外生枝之前解决这件事了。
陆野心里做了决定,但面上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他神色自然地拉住齐燕白的手,领着他走出画室,顺手带上了身后的房门。
齐燕白似乎没想到陆野会放着这么好的“求救”机会不要,他神色晦暗不明地回头看了一眼画室的方向,又谨慎地打量了一眼陆野的神色,像是在判定陆野到底是真的不在乎外面的人,还是只是想降低他的戒心,再伺机跟外面求救。
陆野只当没看见他警惕的眼神,自顾自地坐在客厅的画架跟前,左右端详了一会儿上面的半成品,单手往画架上钉了一张新的白纸。
“正好你也好几天没上班了。”陆野笑了笑,说道:“教教我,就当锻炼一下教学能力了。”
陆野的手伤还没完全好,说学画画完全就是个让齐燕白放松下来的幌子,他说着用左手扒拉了一下工具盒,从里面挑了根新削出来的铅笔,随手往白纸上画了一笔。
陆警官用右手也只能画出火柴人,左手的水平更是惨不忍睹,一根线条歪歪扭扭地折出好几道弯,看得齐老师忍不住地叹气。
“轻点用力。”
齐燕白说着坐在陆野身后的沙发扶手上,微微俯下身,一手搂住陆野的腰,一手环过他的肩背,握着陆野的手,用橡皮一点一点地擦去了漆黑扭曲的线条。
不远处的电视还没关上,画面定格在电影最后的镜头,齐燕白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电视柜上放着的塑料水杯,心不在焉地握着陆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白纸上打着静物底稿。
齐燕白一心二用,看起来没心思讲解,但好在陆野也没准备做个好学生,他放松了力道,把主动权全权交给齐老师,自己只是盯着画纸上的铅笔痕迹,显得有些出神。
他们俩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房间内静得只能听见铅笔和白纸摩擦的沙沙声。
几分钟后,外面走廊里的敲门声渐渐停了下来,对方大概是终于确认了陆野不在家,于是没再执着,没过多会儿就放弃了。
电梯门开了又关,面前的白纸上也隐约勾勒出了一只水杯的轮廓,直到走廊里的声响彻底消失,齐燕白才轻轻地松了口气,主动开口道。
“野哥。”
他枕着陆野的肩膀,声音听起来很飘,温热的吐息扑在陆野颈侧,留下一点似有若无的痒。
“你刚才——”
“刚才什么?”陆野打断他。
“刚才为什么不回答?”齐燕白轻声问:“他明明是来找你的。”
陆野就知道齐燕白忍不住——他是个很好懂的人,偏执却单纯,讨厌一切能给他带来不安全感的东西,只要有什么碰到了他的底线,让他觉得焦虑,那么哪怕他再难受,再不想面对,也会第一时间试图解决这种“风险来源”,否则晚上睡觉都闭不上眼睛。
就像门外那个陌生的声音来源,齐燕白心里明明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说不定就会打破现在岌岌可危的平衡,但是他还是想从陆野嘴里得到个准确的答复。
“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没到。”陆野淡淡地说:“而且我伤还没好,你想让我去哪?”
齐燕白微微一怔,他收紧了搂着陆野的手臂,侧头看了他一眼,难得地有些手足无措。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他跟陆野的“和平协定”就是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谎言,是维持和平的遮羞布,随时随地可以被其中一方任意撕毁。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陆野居然真的把它当成了一个“约定”在认真执行,所以哪怕“逃跑”的机会已经近在眼前,他却还是放弃了。
这一瞬间,齐燕白又久违地生出了那种欺骗陆野的愧疚,他低下头,将额头贴在陆野的后颈上,突然感觉自己从没变过。
自私的是他,说谎的也只有他,是他一次又一次仗着陆野的信任肆意妄为,并且无法悔改。
他觉得惭愧,但又难以自抑地从陆野的放弃中汲取到了新的期望,那种期望就像苦药里掺杂的一丁点残蜜,味道不重,却极其勾人。
“……不。”齐燕白双手搂住陆野的腰,轻声道:“我哪也不想让你去。”
肌肤相贴的部位源源不断地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齐燕白收紧双臂,只觉得整颗心都化成了一汪软绵绵的水。
“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你能一直留下。”齐燕白说。
陆野沉默了两秒,他把手里的铅笔丢回工具盒,然后转过身直面着齐燕白,定定地跟他对视着。
“一直?”陆野笑着反问道。
齐燕白大概也知道这种字眼在这种时候显得过于敏感,于是他示弱似地垂下眼睛,找补道:“……或者到你养好伤之前。”
陆野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乖巧取悦了,他闷闷地笑了两声,顺毛似地抬起手,用五指梳笼了一下齐燕白的头发。
齐燕白被他摸得微微眯起眼睛,偏过头靠住他的手心,轻轻地蹭了一下。
“野哥。”齐燕白轻声说:“你不会突然离开我的,对吧。”
他这次没再用“永远”这样的字眼,显得让步了很多,但陆野心里却明白,从他绑架自己到现在——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算真正放下了戒心,愿意相信他一次。
他不再用明显的谎言来询问他,是因为他这次想得到个真实的答案。
房间内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凝滞,陆野静静地跟齐燕白对视了片刻,然后弯了弯眼睛,忽然笑了。
“对。”陆野答应得很笃定:“我说过会一直留下。”
齐燕白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当啷一声落了地。
他注视着陆野干净而坦荡的眼神,丝毫不知道陆野已经做下了跟回答截然相反的决定。
第87章 “等我回来,野哥。”
陆野知道自己这样或许有些残忍。
但正如断骨重接一般,畸形的伤口总得狠下心从外打碎,才有真正愈合的可能。
门外陌生的敲门声没有再响起,齐燕白最后握着陆野的手画完了那副静物,然后把它从画板上摘下来,贴在了客厅沙发后的墙面上。
“好看吗?”齐燕白单膝跪在沙发上,双手比着位置,回头冲陆野笑了笑。
“好看。”陆野靠在卧室的门边,好笑地说:“反正是你画的,怎么能不好看。”
“这是你画的。”齐老师睁眼说瞎话,笑眯眯地说:“这是你第一堂课的作品,我得找个好地方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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