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宿舍楼前的秋千上,冉秋意一边咬着吸管,一边小幅度地晃着秋千。
晚上十点半,刚好是图书馆关门的时间,许多本科生从图书馆、教学楼走回宿舍,有人提着路上买的夜宵,有男孩子送女朋友回宿舍,也有这个时间出来夜跑的。
冉秋意看着路过的 “年轻人”,不知怎么,忽然有些羡慕。
从硕士读到博士,虽然始终留在校园里,虽然还保留着学生的身份,但从生活的状态、内容到心境,都和大学的时候完全不同了,要面对、要思考的东西也变多了,疲惫的时候,他也会怀念真正的学生时代。
姚识秋碰见了平时一起打球的本科生,从秋千上站起来,和那人勾肩搭背地聊了几句。
每当这种时候,冉秋意都会觉得,姚识秋像个二十岁的大学生。
冉秋意听到他们又在约着假期打球,商量在哪片球场见,商量由谁来带球…… 冉秋意不知不觉开始胡思乱想,酸奶已经喝完了,他还在下意识地咬着吸管。
他在想,如果在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姚识秋,他们之间会是什么样子。
会走入第一印象的误区吗?会相互吸引吗?会比现在更有默契吗?他会不会…… 毫不犹豫地选择和姚识秋在一起?
冉秋意还在走神,忽然听到姚识秋问他:“吹蜡烛的时候许愿了吗?”
冉秋意回过神来,发现和姚识秋聊天的男生已经离开了。
他放下酸奶杯,说:“许了,许了三个呢。”
“第一个是希望家人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第二个是希望自己学业有成,不要辜负这么多年的努力,还有一个是…… 希望能和喜欢的人顺利地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难过,“早知道,我就只许第一个了,也许会更灵一点。”
姚识秋被他的说法逗笑了,手伸过去,作势要弹冉秋意的脑门,又任由他躲开了。
“真是个傻小孩儿。”
他故意逗冉秋意,“你没听过,愿望说出来才会不灵吗?”
“……”
冉秋意剜了他一眼,转过头不说话了。
“哎,我瞎说的,” 见他不理人了,姚识秋又很欠扁地去哄,帮他推秋千,“宝贝儿,我错了啊,别气。”
他就像只爱闹人的大型犬,非要看冉秋意被逗笑了才罢休。
时间不早了,两人各自回宿舍休息。
在楼梯口分别前,姚识秋再一次将冉秋意揽进怀里,哄孩子似地一下下拍着他的背,“阿姨不会有事的,你后面的那两个愿望…… 也都会实现的。”
他松开冉秋意,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回去早点睡,明早我送你去机场。”
冉秋意没有拒绝,他知道拒绝一定会让师兄更担心自己,于是他只说:“嗯,师兄晚安。”
?
第二天中午,冉秋意下了飞机直奔医院,路上和姚识秋通了电话。
因为登机之前,姚识秋说让他到了以后打个电话报平安,冉秋意照做了,他觉得自己应该乖乖听师兄的话。
果然,去医院的途中没有那么煎熬了。
经过几天的治疗,母亲的状态恢复得不错,冉秋意终于松了口气。刚好连着国庆假期一起,他能在家多待几天,陪着母亲,一家人也能商量下接下来动手术的事。
冉秋意原本也打算国庆回家,只是计划完全被打乱了,好时机骤然变成了错误中的错误,他也没有心思去考虑出柜的事了。
母亲暂时脱离了危险,但状态还不稳定,需要在医院输液观察,医院一晚上只允许一名家属留下来陪护,冉秋意便和父亲弟弟轮流换着班。
国庆节的前一晚,刚好轮到冉秋意。
冉秋意的母亲是典型的中国式家长,望子成龙,在子女身上投入了大量的期许,也付出了太多去培养,相比慈母,他在冉秋意面前扮演的角色更多是 “蔡老师”。
冉秋意和父亲的关系更像是哥们儿,和母亲却很少有谈心的机会,然而借着这一晚,母亲却一反常态,和他聊了很久。
“醒过来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对你们太严厉了,” 她摸了摸冉秋意的脸,“你弟弟从小就浑,脸皮厚,自我感觉良好,我倒是不担心他。”
“这小子摔着打着,总能长大,吃点亏也打击不了他。”
她说着叹了口气,握着冉秋意的手,不住地摩挲,“但是总会担心,我们家老大明明那么优秀了…… 会不会因为我一直以来对他鼓励很少,要求太多,所以对自己没信心,遇到不好的事,会不会习惯性地怀疑自己。”
“那妈妈会后悔一辈子的。”
一向不苟言笑的蔡老师哽咽了,在这一刻,她只是个心疼孩子的母亲。
“不会的…… 妈,” 冉秋意忍着眼泪,将母亲的手紧紧贴在脸上,“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长大了吗?”
“那就好,那就好……” 她笑着点头,抚上冉秋意的头发,“秋意,妈妈从前最盼着你成材,现在只盼着你健康快乐就好。”
母子俩聊到了很晚,母亲睡下后,冉秋意依旧毫无睡意,趴在病床边迷瞪了两个多小时,醒来后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把椅子搬到了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发呆。
凌晨的北京依旧灯火通明,医院的位置就在东长安街附近,从住院部往外看,就是王府井林立的商厦。
冉秋意在这座城市里长大,却依然不可避免地在这座城市面前感到渺小和无助。
如果说生老病死是人不能左右的事,那么我们能做的,只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地让自己快乐一点。
蔡老师在讲台上奋斗了二十多年,何曾松懈过,服软过,如今躺在病床上,也会同他说这样的话了,他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冉秋意心里五味杂陈,像是被某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堵住了一般。
要是能和师兄说说话就好了,他想。
虽然姚识秋现在肯定在睡觉,但他还是拿出手机,给姚识秋发消息,好像只是这样就能获得安慰。
- 师兄,我睡不着。
- 突然想起,我们之前还说过要一起去爬山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
- 师兄,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冉秋意发完这几条后便把手机放下了。
他没想到,两分钟后,手机屏幕就因为新消息提示而亮了起来。
- 我在等着看升旗仪式,真冷啊。
冉秋意心说怎么这个时间还没睡,学校的升旗也没这么早啊。
正想问问,姚识秋发来了一张照片,他好奇地点开看,接着便心下一惊,腾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病房外面。
凌晨的住院部走廊安静无比,头顶的电子钟无声地运作着,就在这一刻,红色的数字跳到了五点整,冉秋意背靠着冰凉凉的墙壁,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节奏。
姚识秋发来的照片,他放大看了好几遍,始终不敢相信。
可不管怎么看,这分明就是…… 天安门广场。
和他现在所在的协和医院,只隔着一站地铁,两公里远。
第18章
十月一日,天安门广场升旗仪式的时间是清晨 6:10。
彼时天刚蒙蒙亮,国旗护卫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执着国旗入场。
姚识秋站在最前排,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鸭舌帽,目光专注地跟随着国旗,周围是和他一起在广场上冻了几个小时的人,虽素未谋面,但有幸一同等待这神圣的仪式。
一个小时后,是医院的交班时间,也是住院部的巡房时间。
冉秋意的父亲提着保温桶来到病房,里面装着煲好的滋补汤。
他进来的时候,冉秋意正靠在椅背上浅眠,被脚步声惊醒,抬起头看到父亲。
“嗬,儿子,你这黑眼圈是怎么回事,昨儿晚上没睡好?” 冉老师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被他憔悴的脸色吓了一跳,“先喝碗汤吧,然后回家好好休息。”
“爸,我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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