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建议到时候你们在现场挤来挤去,与其跟几万人一起挤在从王宫去教堂的路上,还不如呆在家里看直播。”加布里埃尔啧了一声,“话说回来,你们的旅行怎么样?”
“闲着没事在镇子上逛逛,或者去划船,”阿尔巴利诺回答道,“只不过比原计划中少了很多、很多做爱,赫斯塔尔把注意力全都转移到这个城堡本身的奇怪传说上去了——你知道梅尔克本地传说这个城堡闹鬼吗?”
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声音难免听上去有些怨念。
加布里埃尔笑眯眯地回答:“知道呀,不过这不是更有趣了吗?”
阿尔巴利诺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加布里埃尔会给出怎么个答案,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人挑了这么个城堡度假可能就是为了吓唬她女朋友——或许在摩根斯特恩女士眼中,两个人一起研究几个世纪之前的城堡闹鬼之谜真的是蜜里调油的好方式。
来到霍克斯顿之后,他和这位传说级别的邪恶黑帮大佬算是比较熟了,他只能说,加布里埃尔这人有的时候趣味恶劣到令他都觉得叹为观止的程度。幸亏这种人不在维斯特兰,如果她在的话,哈代三十岁之前就得犯心脏病。
“不过我们现在在骑马。”阿尔巴利诺告诉加布里埃尔。
说“正在骑马”并不太准确,现在他和赫斯塔尔正站在城堡的马厩之前——买下城堡的商人既然想让他的有钱客户们体验贵族生活,当然会在城堡里建一个马厩了——负责照顾马匹的仆从正在热情地跟赫斯塔尔介绍马厩里那四匹马的名字和性格,顺便邀请赫斯塔尔摸摸它们,而阿尔巴利诺则站在远一点、马味儿不那么冲的地方接加布里埃尔的电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往赫斯塔尔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匹花色像小奶牛一样的马正把头拱进赫斯塔尔的怀里,亲热地蹭来蹭去,而赫斯塔尔那副冷静面皮下的不知所措都快溢出来了:说来奇怪,尽管赫斯塔尔这人确实很不好相处,但是小孩和小动物还都挺喜欢他的。
“骑马,那很好啊。我之前租这座城堡的时候,中介人告诉我那里的马脾气都很温和。”加布里埃尔在电话里饶有兴趣地说,“说起这个,我还专门准备了一个特制的马鞍,上面固定着一个塑胶假——”
“无论你接下来打算说什么,都请你别再说了。”阿尔巴利诺哭笑不得地打断道。
加布里埃尔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而阿尔巴利诺觉得这人真是玩得比他花多了。
等阿尔巴利诺打完电话,赫斯塔尔已经在抓着一把草料喂刚刚那匹马慢慢地吃了,阿尔巴利诺在他身边站定,也伸手想摸摸那匹马——马冲着他嫌弃地打了个响鼻,往边上扭了扭头。
赫斯塔尔有点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如果是在阿尔巴利诺刚认识赫斯塔尔的时候,他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人冷冰冰地假面下看出一丝半点的笑意的,但是现在,他很清楚地知道赫斯塔尔的心情很好,他的眼睛在微笑。赫斯塔尔问:“摩根斯特恩说了什么?”
“她确实知道城堡的历史,我怀疑她本来是打算跟她男朋友在这玩什么探案情趣游戏的……但是显然,更多的她也不清楚了。”阿尔巴利诺耸耸肩膀,从她那里得知城堡往事的真相显然不可能了。他轻飘飘地掠过这个话题,然后探身摸了正在努力躲避他的手的那匹马好几把,“想骑马吗?”
“我可不是那种从小就会去学马术的小孩。”赫斯塔尔扫了阿尔巴利诺一眼。
这话说的真正正中红心:老巴克斯医生很注重对孩子的教育,这种注重的后果就是他曾经带孩子去学了马术、高尔夫等等一系列的“有钱人爱好”,估计赫斯塔尔当初还在阿尔巴利诺位于郊区的那栋房子里见过他小时候穿马术服参加比赛的照片呢。
那多难以想象啊,夏娜·巴克斯那种人会在某个杀完人之后下班的周末和丈夫一起去看儿子参加马术比赛,而参加比赛的这个小孩长大以后成为了礼拜日园丁。很多人很难想象杀人狂的童年,他们认为所有杀人狂的童年时代都伴随着暴力、性侵害、纵火和虐待小动物之类的,这种共性可以用来定义大多数人,但是阿尔巴利诺并不在此列。
“我可以教你。”阿尔巴利诺说,然后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想学的话。”
最后他们当然还是去骑马了,毕竟摩根斯特恩租了这座城堡那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他们没有任何必须去做的事情。
不过,事情进行得并不是特别的顺利。
“这就没了?”赫斯塔尔怀疑地看着阿尔巴利诺。
——阿尔巴利诺只给赫斯塔尔介绍了一下第一次骑马的要点,比如说踩马镫的正确姿势、缰绳的握法、上马的时候最好站在什么位置以免惊吓到马、绝对不要站在马匹的侧后方以免被蹄子袭击,等等等等。
“你还指望有什么?一本骑马说明书?”阿尔巴利诺哭笑不得地反问道,赫斯塔尔很显然现在浑身上下透露出“在进行这件事之前我要把它彻彻底底弄清楚”的气息,这让他感觉挺有趣的,“你不是要去参加赛马比赛,也不是要练习盛装舞步——总之现在你只需要骑上它,然后我牵着它的笼头,咱们先从散散步开始。”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放轻松点,它很温顺,不会突然跑起来的。”
阿尔巴利诺确实认为,第一次骑马的话只坐在马背上散散步就好了,他之前也确实见过不少第一次骑马就想让马跑起来,结果被颠得腰酸背痛或者被磨破大腿的笨蛋……反正只有度假这短短一段时间,这种项目也最多是体验体验。
更况且,赫斯塔尔现在的水平实在是不足以让他放心地让对方自己握着缰绳去跑,第二点是,虽然赫斯塔尔没说,但是阿尔巴利诺从对方腰部紧绷的姿态就知道对方实际上是有点腰疼:当你年过四十岁,又被一个比你小快十岁的年轻人抱着用一种难度极高的姿势搞来搞去之后,偶尔就会发生这种事。
阿尔巴利诺总觉得赫斯塔尔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按照阿尔巴利诺之前所说的那样,伸手握紧了马鞍最前方的铁环(这个零件很显然就是为了握不稳缰绳的初学者准备的,马厩的大部分马鞍上都不包含这个部分),一只脚踩在马镫上,然后一用力跨上了马背。
那匹奶牛花纹的小母马一动不动,只是又对阿尔巴利诺喷了一下鼻子:不知道怎么,它好像一直对阿尔巴利诺有点意见。
赫斯塔尔用手捏着缰绳,依然微微地皱着眉头,就好像他没法一下把一件事情搞清楚让他有些苦恼一样。阿尔巴利诺有的时候会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比如说他刚刚去西班牙但是发现自己对西班牙语基本上一窍不通的时候,或者他来到霍克斯顿之后发现自己虽然能用德语应付日常交流、但是在法律术语上还差不少的那个时刻。
阿尔巴利诺记得他皱着眉头对着词典恶补德语法律术语的时刻——那还说得通,毕竟他后来也确实干了一份相关的工作。但是他之前对西班牙语的焦虑其实着实没什么必要,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在西班牙久留,阿尔巴利诺的西班牙语水平很好,足以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实际上就算是赫斯塔尔根本不会说西班牙语都不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赫斯塔尔显然并不那么想,就好像此刻坐在一匹马的马背上的赫斯塔尔显然也不会那么想一样。在他皱起眉头的时刻,就好像想要把他身边的一切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要不然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就会忽然冒出来要了他的命一样。
阿尔巴利诺一向知道他的强迫症倾向——体现在对方一丝不苟的服装、办公桌上被整整齐齐和桌面呈一道平行线的文件,还有他过去在维斯特兰的那间公寓上面。在那之前,阿尔巴利诺从没见过那么缺乏生活气息的公寓,就好像房子的主人打算立刻开始逃亡一样。
赫斯塔尔有的时候确实会给阿尔巴利诺那种感觉:他一直在逃亡,从未安定下来。船上的水手们确实会在食莲人的故乡流连忘返,但是需知,食莲人的故乡也并不是他自己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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