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南夜雨(18)

　　“张开我看看。”严琅的话说得笃定，而且还穿着白大褂，挂着胸牌，刘怡瑶条件反射地就把嘴张开了。

　　严琅凑近看了一眼之后，忽然觉得牙科医生这个工作实在很不好，他都已经踩着时间点把人堵在这里了，却没有办法顺理成章地请人吃个饭——刘怡瑶怕是要下午才能吃东西了，还得是流食。

　　杨博生干完活下班了，诊室里就只剩下刘怡瑶和严琅。

　　严琅问：“你去哪里？开车了吗？我下午没有排班，可以送你。”

　　刘怡瑶低头给严琅发消息：不用了，我下午有点事要去朝阳那边，和你不顺。

　　严琅：“你还记得我家住哪个区啊。”

　　刘怡瑶心里咯噔一下。

　　严琅：“我正好要去那边的宜家，一起吧。”说着，严琅就把刘怡瑶的包拎上了。

　　刘怡瑶只得跟着严琅一块走。

　　严琅把白大褂换了，又从科室里拿了一个一次性口罩递给了刘怡瑶：“脸肿起来了。”

　　没等刘怡瑶问，严琅又说：“消肿时间因人而异，一般两三天就能消下去，你自己多注意一下饮食。杨主任是不是还开了头孢？……那你最近都不能喝酒了，一点都不能喝……还有……”

　　刘怡瑶记得严琅从前话并没有那么多。

　　钟麒和刘怡瑶约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他们要去一家私人影院看电影，现在过去其实有点太早了。

　　严琅问：“去朝阳哪里？”

　　鬼使神差地，刘怡瑶给严琅发了一个咖啡店的链接。

　　还好严琅没有多问，不然刘怡瑶很难解释清他的行为。捉奸吗？也不算，钟麒要去相亲这事并没有瞒着他，甚至也可以说是他默许的。

　　严琅开车很稳，连了蓝牙在放后摇。刘怡瑶看着窗外，想，他一会儿到了咖啡店发现钟麒真的在那里他要怎么办。还没等他想完，他就看见了钟麒。

　　钟麒没有去咖啡店，他在咖啡店对面的一家法式餐厅，一个临窗的位置。刘怡瑶能看见钟麒的表情和女孩的背影。那个女孩穿一件白色无袖的连衣裙，扎一个低马尾，长长的耳坠称得她的脖颈很好看。即使只从背影看，也能知道那是个很漂亮的小姐姐。

　　严琅靠边停了车，想和刘怡瑶说两句道别的话，却发现对方在望着街对面的一家店。他顺着对方的眼睛看过去，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严琅在这一刻忽然记起原来刘怡瑶是有男朋友的，然后在下一秒觉得很是气愤，为什么那个人一边和刘怡瑶谈恋爱，一边又在周末和其他女孩单独见面，接着又想到刘怡瑶会不会是哄他的，其实那根本不是他男朋友……

　　就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严琅的心思百转千回，绕了一万个弯。

　　手机传来提示音。

　　刘一遥：你之前说要去哪里？

　　“啊？……哦，宜家。”

　　刘一遥：我也去。

　　严琅掉了头，开车去宜家。

　　严琅本来没有打算买什么东西，但真的到了宜家之后，想起来夏天到了可以买个冰格，再买几个文件袋，书立也可以买几个。

　　刘怡瑶的脸肿得更明显了，就算隔着口罩严琅也能看出来脸颊上鼓起了一团。他想，如果刘怡瑶现在把口罩摘下来的话一定像一只小仓鼠。他问：“现在痛不痛？”

　　刘怡瑶摇摇头又点点头。严琅往购物袋里随便装了一点东西之后，就沿着指示一路穿行去结了账，最后花1块钱给刘怡瑶买了一个宜家的冰淇淋。

　　刘怡瑶的眼神述说着他的疑惑。

　　严琅：“冰镇一下，消肿解痛。”

　　刘怡瑶把口罩摘了，果真像严琅想的那样，像极了一只在腮帮子里装满了坚果的仓鼠。

　　刘怡瑶的嘴都有点张不开了，舔了几口冰激凌后，肚子就开始叫。严琅这才想起来，两个人都没有吃午饭。

　　严琅：“去吃饭吗？”

　　刘怡瑶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就近找了家粥店，刘怡瑶要了一碗西米露，把冰激淋倒扣到西米露上面，用勺子把里面的东西全挖了出来。吃了两口之后，他拉住了经过的服务员，呜呜啊啊地比划着。

　　服务员正一头雾水时，严琅说：“现在不能用吸管，不利于你伤口恢复。”

　　刘怡瑶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睛睁大了，像在问为什么。

　　“血痂会被冲走。你还是用勺子吧，慢一点就慢一点，我不赶时间。”

　　刘怡瑶只能接受了这个说法，不过他最后还是没能把西米露喝完，冰激淋化在碗里，看着像一碗牛奶泡西米。严琅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夏天，和刘怡瑶去冷饮店，冷饮店里就有卖这个的。

　　叮咚——

　　刘一遥：谢谢你送我，帐我帮你结了。我要走了，已经叫好车了，马上就到。

　　严琅在脑海里迅速寻找一个他们再见面的理由，脱口而出的却是：“那个真的是你男朋友吗？”

　　刘怡瑶顿了一下，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他和其他人见面。”

　　刘一遥：谢谢关心，这是我和他的事情。

　　刘怡瑶的电话响起来，他站起来和严琅挥了挥手。于是严琅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离开。

　　刘怡瑶到私人影院的时候，钟麒已经在门口了。他看到刘怡瑶的第一反应是笑：“你的脸肿得好厉害，我给你拍张照。”

　　很快，刘怡瑶就收到了一张照片，上面的他顶着一张极为不对称的脸。

　　刘一遥：好蠢。

　　钟麒：“不会，很可爱，像……小仓鼠。”

　　钟麒走在前面，说：“进去吧，你想好看什么片子没有？”

　　刘怡瑶打开豆瓣，把科幻片类目下的电影翻了一遍。

　　刘一遥：看不看《银翼杀手2049》？

　　钟麒：“好啊。”

　　“你看过《银翼杀手》没有？那个也很好看。”

　　刘怡瑶点了点头。

　　电影的美术很漂亮，瑞秋出来的时候钟麒激动地发出了一声“卧槽”。

　　电影有两个小时，两个人看完就像是和男主角一起经历了一遍他的人生，有唏嘘、有感慨……钟麒喃喃道：“当时应该去电影院看的，我们当时为什么没有去电影看？”

　　刘一遥：你很忙，在工作。

　　钟麒：“是哪一年？”

　　刘一遥：2017年，我读研二，你创业的时候。

　　钟麒：“难怪。”

　　电影结束了，两个人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刘一遥：我们谈谈好吗？

　　刘一遥：我下午看见你了，在餐厅。

　　钟麒沉默了一会儿：“你怎么想？”

　　刘一遥：我很难受。

　　刘一遥：你不想你那样。

　　刘一遥：你以后是不是还会那样？

　　钟麒：“对不起。”

　　刘一遥：有办法解决吗？

　　刘一遥：你可以告诉你家里人，说你有对象，说你在谈恋爱。

　　钟麒：“你做得到吗？把我带回家里，向你的家里人介绍我？”

　　刘怡瑶哭了起来，打字的时候都看不清屏幕了。

　　刘一遥：我们分手吧。

　　刘怡瑶还在打字，钟麒把他的手机收走了。

　　钟麒抱着他，对他说：“我还不想和你分手。”

第17章 北京05

　　周日，钟麒把刘怡瑶送回了宿舍。

　　车子停在路边，刘怡瑶没有马上下车。他问：“我们应该怎么办呢？能瞒多久呢？”

　　钟麒没有回答。

　　于是刘怡瑶又说了一遍：“我们分手吧。”

　　“可是我还不想和你分手。”

　　“你不一定要和我在一起的。你可以去喜欢女孩子，你可以像普通人那样组建家庭，生一个宝宝。等你老了，再回想起这一段，你可能还会奇怪，为什么你当时会和一个男的……”

　　“你不要说了！”

　　车子里一时静得吓人。

　　“钟麒，我们还是分开吧。”

　　钟麒的声音有点抖，他喃喃道：“一定有其他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