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在暗处,阴恻恻地注视着他们。
是杨筠玲吗?不对,杨筠玲从来就不认识尤异。
在推理中,推导案子的完整过程,就像用碎片般的线索来拼图,拼图重合,甚至多出了拼图碎片,就说明不只有一张图。不止杨筠玲那张图,还有另一张。
而那张图的目标,是尤异。
尤异因为没有邪佛引雷局的记忆,所以尽管他知道可能发生了这件事,却没办法去追寻背后真凶。就像一件案子发生在受害人身上,受害人事后记忆全无,假如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加害人,那么受害人自身的遗忘,也意味着真相永远消失。
那张针对尤异的拼图,少了尤异的记忆碎片,就无法拼凑出完整图形,尤异永远不会知道是谁要加害他。
和周秦猜测的一样,向来没什么情绪起伏,表情神色乏善可陈的尤异,罕见地露出了无法掩饰的迷茫。他就坐在白炽灯下,灯光炙烤,尤异一动不动,两只手紧紧在身前交握。
“周秦…”尤异喉咙发干,他喃喃低语:“先办你的案子吧。”
尤异身上的谜题太多,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开。周秦明白轻重缓急,摸摸他脑袋,把心思拉回杨筠玲身上,专心同吴翠华打听吴莉莉的情况。
按照吴母的说法,吴莉莉去看过杨筠玲回来后,就变得很奇怪,神神叨叨的,一天到晚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要么攥着她的衣袖不停重复地喊:“妈妈。”
母子连心,女儿明显不对劲,中邪一样,吴翠华当时就感受到了。吴母含着泪回忆当时,吴莉莉攥她衣袖喊,就有点像在求救,然而被无形中的大手按住咽喉,以至于她除了求助般呼唤母亲,什么也做不到。
吴莉莉去世前两天,吴翠华请亲戚帮忙找了位大仙,买了车票正要带女儿去看看。没想到当天晚上,陪她散步时,吴莉莉一头栽倒,再也没醒来。直到法医确认年轻女孩脑死亡,可怜的母亲才被迫接受了女儿已经死去的事实。
从严衍那里听说这件事,当时周秦真的以为是意外。
有些案子里会发生这种情况,死者家属信誓旦旦地怀疑某人,连作案过程都编排得活灵活现,但其实压根没有证据,无非因失去亲人后悲愤难当,于是家属凭空杜撰了罪犯,发泄仇恨。
那种靠想象来断案,实则非常情绪化,对查明真相没有太大帮助,反而会造成社会资源的浪费。
周秦认真想了想,站起身郑重地朝吴翠华鞠了一躬,歉疚道:“初次见您时,我判断失误,没有想到杨筠玲真的会与您女儿的死产生联系,非常抱歉,我那时候太草率了。”
吴母不明所以,慌忙起身摆手,拉着周秦坐下,柔和道:“你是头一个搭理我的警察,我相信你。”周秦颔首,严肃保证:“您放心,这事儿我们一定查清楚。”
“欸,好。”吴母笑中带泪。尤异把纸巾递进吴母怀里。吴母接过来,朝他笑了笑:“警察同志,你家小孩哇?模样真俊。”
“是个大师。”周秦没细说。
尤异一直沉默地听他俩说话,这会儿才插嘴道:“能开棺验尸吗。”
周秦望向吴翠华:“我们看一下吴莉莉尸体,您看行么?”
人死后,入土为安,这会儿开棺验尸,把人家从土里挖出来,是犯忌讳的事儿。吴翠华迟疑,不安地揉搓双手。尤异语气很平静:“见了尸才知道她为什么死。”
吴母定定地看着尤异,半晌,咬着牙横下心,她要为女儿讨一个公道,虚弱的母亲用力点头:“好。”她哽咽着说:“我带你们去。”
第23章 掘坟开棺
出发前,尤异问吴母要了些香和纸钱。自打吴莉莉走后,吴家囤了许多这样祭奠亡人的东西。周秦把香、纸钱和打火机放进背包,从吴母那儿借来铁锹和手电筒。一般的手电比军用战术射灯射程短许多,但比周秦的小屁股手机可好多了。
吴莉莉就埋在吴家背后那座山的半山腰上,面朝东边,山脚下是条穿城小河。因为固山县距离市区较远,没怎么做经济开发,山林处于原始状态,走夜路还能撞见草蛇。
山路狭窄,而且都是原始的泥土路,山道左右布满杂草灌木,虫鸣嗡嗡此起彼伏。三人排成列行,吴母拿着手电打头领路,尤异走中间,周秦最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秦总觉得背后跟着谁。
冷不丁回头看,无星无月的深夜,来时路蒙在一片看不见的黑暗中,诡谲莫测。世界上比闹鬼更可怕的是未知,看不见东西会给人带来相当大的心理压力。周秦打开手电向后照射,草丛灌木,手电光束扫过,只有没什么异状的荒林。
“周秦。”耳朵里窜进尤异的呼气声,似乎离得很近在喊他。周秦蓦然回神,他搁这儿发什么呆,赶紧转回身来跟上尤异。尤异立在前边石块上,周秦的手电光一下扫过他上半身。
瞬间,那张脸在惨白光束中变形,双瞳血红,嘴角大大咧开,上颚与下颌无限拉长,下巴几乎抵到胸腹,那样诡异拉扯变形,周秦几乎听到皮肉撕碎,骨骼三家的声音。很快,鲜活的皮肤干枯,皱巴巴地附着于惨白骨架上。
周秦心跳骤停,猛地退后。一扫而过的手电照回来,明晃晃地打在尤异身上。那是尤异吗?!尤异蓄着长发,一直长到腰间,此刻随一阵阴风拂乱,阴恻恻地看着他。周秦后背发毛。
“尤异?”周秦强压恐惧与惊骇,大声喊他:“尤异!”
鸟雀惊飞。走在前边的尤异和吴翠华听见惊慌呐喊,吴母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尤异轻轻蹙眉。周秦眼底没有聚焦,拿着手电胡乱照射,强烈光束时不时晃过眼睛,尤异眯了下眼,再掀开眼帘,低声解释:“走夜路不能回头,他中邪了。”
吴母两条腿发软,闹鬼谁不害怕啊。况且这大半夜,无星又无月,就他们仨在深山老林里走动。农村乡下最多的就是这类撞邪见鬼传闻,吴母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亲眼见到中邪,直打哆嗦。
“这儿以前是片坟地。”吴母抓紧手电筒,说:“村上家里死了人的都埋这边来,说风水好…后来破四旧,退耕还林…”她不敢再说下去,直愣愣地盯着周秦。
尤异现在确定身后的女人不是神婆,神婆怎么可能怕这些,而吴母露出了最真实的惊恐害怕。他嘱咐道:“把手电筒拿稳,一直照在周秦身上。”
吴翠华哆嗦点头:“好。”尤异眼角视线扫过她,冷不丁冒了句:“别回头。”吴母腿软,都快站不稳了,颤巍巍地全听他吩咐:“不回头。”
尤异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周秦,因为在山坡上,往下跑动顺势一扑,接着惯性将他扑倒。
周秦眼睁睁看着变成怪物的尤异扑向他,那张扭曲拉长的怪脸几乎抵到他面前,下意识抬起胳膊反击,这一肘子下去,尤异的小身板非伤及残。
就在胳膊横劈过去的刹那,脑海里蓦然浮起那天下午,尤异躺在被窝里不停冒冷汗的画面,哪儿来那么多汗水,将床单都濡湿成深色。肌肉贲张的胳膊悬在半空,硬生生止住重达千钧的横劈。
尤异看了眼周秦高高举起的手臂,青筋危险地暴起,汗水滴滴答答往下落。他咬牙,趁周秦恍神之际,趁机拽出他身下压着的背包,鸡血装在玻璃瓶里,桃木剑就挂在背包提带上。
尤异压坐在周秦肚子上,拨开玻璃瓶盖,当机立断喝一口鸡血,没吞下去,反手拔出桃木剑,朝周秦左右双肩分别劈砍三下,最后双手握住剑柄朝下,剑尖狠狠刺进周秦头顶泥土中。嘴里鸡血喷了周秦满脸。
“尤异!”周秦喊,眼前景象逐渐清明,就像一脚从云端踩落,大梦初醒。周处两只眼瞪成了铜铃,尤异背着光,双手还握着桃木剑柄,居高临下俯视他,淡淡地说:“醒了吗。”
周秦伸手,手心全是冷汗,指腹擦掉尤异嘴边血丝,干涩地笑了下:“醒了醒了。”
尤异爬起身,周秦心有余悸:“我刚才听见你叫我,一回头,你就变得像…”尤异握着桃木剑走到他身后:“像什么。”周秦不说了,自觉噤声闭麦。尤异想了想,说:“像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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