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了。”
沈蜷蜷到底受了惊吓, 回到他们熟悉的那条街道时, 褚涯停下轮椅, 等他去长椅上开车,他却一直催促:“走吧,回去。”
回到垃圾场铁皮屋,沈蜷蜷立即就要往床上爬,褚涯一把将他拖住,让他去小凳子上坐着,自己则烧了一壶热水,再将他赶去洗澡。
“为什么要洗澡?今天不是洗澡的日子啊!”沈蜷蜷大惊。
“身上脏了就是洗澡的日子。”
“没有水龙头,我都没有水龙头站着洗。”
褚涯道:“我给你兑了一盆热水,你可以坐在盆里洗。”
“那不行,那不叫洗澡,我在福利院都是淋着洗,我不洗。”沈蜷蜷转了转眼珠。
“你身上很脏,又去了医院,我们都得洗澡。”
“我不洗。”
“你不听管理的话了吗?”
沈蜷蜷道:“可是管理,管理不会让我们在今天洗澡的。”
不管褚涯说什么,沈蜷蜷铁了心不洗,褚涯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好:“你自己看看你有多脏,身上沾了多少细菌?今天你洗也得洗,不洗也得洗!”
褚涯平常情绪并不外露,和沈蜷蜷说话语气也都很温和,鲜少像这样显出不耐烦,就连那张清俊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冷硬。
尽管他立即又调整好情绪,那丝不耐烦也一闪而逝,但一直看着他的沈蜷蜷却敏感地捕捉到了。
他怔怔地愣了两秒,突然就提高了音量:“我就不洗!你不是管理,你是沈喵喵!”
“不管我是谁,你都得洗这个澡。”褚涯低喝。
沈蜷蜷两手捏成拳头:“你是沈喵喵,你是最喜欢我的沈喵喵!”
他一脸怒气地瞪着褚涯,突然冲向沙发,抓起那只没有被褚涯送去三二一宿舍的断胳膊小熊,狠狠地砸在沙发上,又拧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站着。
褚涯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只来回两趟,端走调好的那盆水,又提上刚烧开的水壶,自己去了最边上的铁皮小屋。
沈蜷蜷在屋里站了会儿,撅着嘴拿起那只小熊,摸摸它的断手,又看向屋外,神情里带上了几分委屈。
铁皮屋卫生间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他放下小熊踱到门旁,靠着门扇,慢慢探出了半个头。
沈蜷蜷盯着那方向看了几秒后,出了屋子,靠在墙上往前蹭。蹭两步后又停下,伸手去抠面前的铁皮,抠得吱嘎作响。
“这是什么?怎么多出了个好东西?”
卫生间小屋里突然传出褚涯疑惑的声音,沈蜷蜷立即竖起耳朵听。
“这东西看着很有意思啊。”褚涯自言自语。
“才没有好东西,他撒谎的。”沈蜷蜷小声嘟囔,两只脚却继续往那边慢慢挪。
“这东西沈蜷蜷肯定很喜欢,我小时候就爱玩,但是他在生气,送给他也肯定不想要,干脆就扔了吧。”
沈蜷蜷听见那间房里传出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也不再抠墙皮,只急急冲过去,一把推开铁门:“我都没看那是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要了?”
褚涯衣着整齐地坐在轮椅上,手里还拿着一段细铁丝和钳子。他见到沈蜷蜷推门也不意外,只朝水盆旁抬了下巴:“哦?那你现在看看?”
沈蜷蜷看见地面上果然躺着东西,连忙去捡起来,拿在手里左右翻看,惊讶地问:“这是小熊?”
“小兔。”
“……这是小兔哦。”
褚涯看着他:“喜欢吗?喜欢就送给你。”
沈蜷蜷垂着头,并没有回答喜不喜欢,但从褚涯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嘴角翘起。
小手里躺着一只用铁丝拧成的小兔,有着两只长耳朵和圆乎乎的身体,捧着前爪蹲坐在地上。虽然只有简单的线条,看上去却活灵活现。
“这就是小兔啊,这是小兔啊……”沈蜷蜷满眼都是喜爱,又朝褚涯露出个缺了牙的笑,“我没见过小兔,它是长这个样子吗?”
“嗯,小兔就是这样。”褚涯想了想,“也不完全是这样,等会儿我给你画下来,那个会比这个更像。”
沈蜷蜷爱不释手地摸着铁丝小兔,褚涯伸手拉他,他便很自然地靠了过来,任由褚涯给他脱掉棉衣,脱T恤时还很配合地伸脖子伸手。
褚涯将沈蜷蜷剥了个精光,托住腋下放进水盆。沈蜷蜷也没有挣扎,只哼哼似的小声道:“我不洗嘛……”
褚涯按住他肩膀往下,他顺势坐进盆里:“哎呀,我不洗嘛……”
褚涯撩起水浇到他身上,开始涂抹香皂。他被带得身体左右摇晃,却一直低头在玩那只小兔。
“闭上眼睛。”褚涯揉着沈蜷蜷的头发,将快淌进他眼里的香皂水抹掉。
沈蜷蜷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褚涯正舀起一杯水要从他头顶浇下,就听他突然说了声:“我不想你刚才那样看我。”
“什么?”褚涯停下了动作。
沈蜷蜷闷闷地道:“我不喜欢你刚才那样看我。我就,就会不高兴,很难过,就想打人。”
褚涯盯着他头顶沉默了几秒,将水淋下后才回道:“我知道了。”
十分钟后,卫生间的门被拉开,一名全身光裸,只穿着一双拖鞋的小男孩嗖地窜了出来。
“哇,好冷啊!”沈蜷蜷抱着胳膊大喊。
褚涯滑动轮椅跟出来:“快回屋,钻到被子里去。”
“好冷啊,哇哇……”沈蜷蜷一边跺脚一边喊冷,却就是不回屋。看到褚涯来捉他,还撒腿在小空地上跑圈圈。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怕冷,我好厉害,我是哨兵向导,你追不上我。”他冻得声音都在发抖,却兴奋得不行,边跑还边看褚涯追上来了没有。
褚涯道:“行,那你就在外面玩儿吧,早点回来啊。”说完便转动轮椅自顾自回屋。
沈蜷蜷这下没了劲头,弓起背飞快地跑回铁皮屋,再钻到床上被窝里。
“冷,冷,冷。”他牙齿咯咯打着战。
褚涯又烧了一壶热水,拎着去卫生间洗澡。
“要我,要我帮你吗?你都,都没有脚。”沈蜷蜷探出个脑袋问。
“不用。”褚涯到了门口又微微侧头,“把被子盖好。”
“嗯,盖,盖好,嘿嘿。”
褚涯去到卫生间,将自己腿上的塑料板和绳索拆掉,小心地擦洗身体。得益于他的哨兵体质,断骨处的肿胀已经在消退,估计再过两天就会消肿。
动作间,他目光落到左手手腕处,有些惊讶地发现那个类似胎记的墨点似乎有了变化,圆点成为水滴状的椭圆,末端收束向上,活像正朝着小臂方向生长。
褚涯端详着那黑点,实在是想不出这是什么,直到身上感觉到冷意,这才赶紧拿出夹板和绷带,重新将断骨给固定住,最后穿上了衣裤。
没人帮手,等他做完这一切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因为伤腿被带动时的疼痛,他脸色发白,刚洗过澡的身体上又是一层冷汗。
褚涯坐在轮椅上休息了会儿,直到恢复精神后才回屋。一推开铁门,便看见沈蜷蜷已经睡得很熟,露在被子外的脸蛋儿泛着红,长而卷的睫毛搭在下眼睑上,还轻轻打着小呼噜。
褚涯抽掉沈蜷蜷攥在手里的小熊,将那只手塞进被子,这才拿出几袋从医院找到的手术服。
这些手术服都是密封无菌包装,每袋里都有上衣和裤装。他拆掉外包装袋后闻了闻,没有半分异味,又拿出针线剪刀,开始进行裁剪。
他身上这套衣服已经穿了好久,虽然没有味道,他却再也忍受不了。深渊温度比云巅要低,现在又逐渐进入冬季,必须要有足够的衣物才行。
虽然去弥新镇那些民宅里也能找着衣物,但对他来说,宁愿自己动手缝制,也不愿意去翻找那些不知道被什么人穿过的衣物。
得亏阿沁会自己做衣服,也经常和母亲在客厅讨论,比如腰这里该怎么收,腋窝又要怎么处理,被他无意中听了一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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