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说回来,”付一笑道,“如果他不是那么年轻,我怀疑自己可能都抓不到他。我甚至觉得,如果他没有死在凌云塔里,而是在外面继续游荡十年,恐怕连你都不一定能抓住他了。”
他的实力增长得那么快,让人觉得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尘世间最可怕的存在。
……就像某个人一样。
正在两人各怀心事地沉默时,付一笑突然接到了乔青云的电话。
“师兄,你看到最新消息了吗?”
乔青云的声音透出焦急和沉重。
付一笑心头冒出不祥的预感,“什么消息?”
“那个追瓜者把无名氏是邪神信徒的事曝光了。”
***
这一天的《魇境报》订阅量创了历史新高,整个玄学界都炸了。
原本那位无名氏热度就一直居高不下,尤其是刚刚跻身境客榜前十,简直是史无前例的超级新星。
本来各方炒作“救世主”传闻正炒得沸沸扬扬呢,结果突然一个大瓜砸下来,把所有人都砸傻了——什么,救世主其实是邪神的信徒?!
信什么?
什么徒?!
所以,之前大家高调地炒了那么久对抗邪神的希望,他也一副默许的姿态,原来根本都是装的?
还指望他能带来对抗邪神的希望?
他不给邪神带路就不错了!
与之连带的消息就是,随着那位无名氏叛变,无赦道和无灵狱也就一并成了邪神的势力范围。
甚至有小道消息说,那位无名氏已经拿到了邪神法器问苍生,并且把它献给了邪神。
有不愿意透露真实身份的知情者称,他之前在拿到邪神法器的线索之后就去了线索指向的魇境,而且是从九死界、翠微山、千面城等等一众虎视眈眈的门派围堵中杀出重围,把问苍生抢到手的。
此前邪神现身翠微山夺走问鬼神的新闻还历历在目,如果真是这样,那邪神岂不是已经拿回了他的两个灵犀法器?
难道说……邪神真的要复苏了……
许多人不安地望向窗外,看着寒冬里压抑阴沉的铅灰色天空,感觉到玄学界或许要变天了。
不过此刻,身处漩涡中心的舟向月完全不知道外界甚嚣尘上的流言,依然在昏迷中。
这一次破境后的反噬格外严重,他昏昏沉沉地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寒冷梦魇之中,差点以为自己又死了。
光怪陆离的梦境如洪流般冲击着脆弱的意识,就像是无尽的巨浪拍碎在礁石上,飞溅起来破碎的泡沫都是各种各样的声音与画面。
青烟袅袅,缭绕香火间是攒动的人头,四面八方传来无边无际的低语。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无数的声音交织盘旋,充满了欲望、痛苦、恐惧、仇恨,与无数心脏跳动的节奏逐渐汇合到一起,仿佛大地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脉搏。
死去已久的枯木上长出了嫩绿的新芽,荒芜的原野上飘飞起无边花雪。
长街十里花灯如昼,照夜通明的灯海转瞬燃成一片通红火海,撕心裂肺的尖叫里夹杂着楼宇倒塌倾覆的轰隆巨响,满地鲜血流淌成河,泪水蒙蔽的眼眸中闪动着金红色的熊熊火光。
火光与血色无限拉长,仿佛一匹没有尽头的绸缎,将整个世界覆盖在一片血红之中。
眼前的视野似乎清晰了一些,但依然朦朦胧胧地蒙了一层血红。
那些交错纷杂的声音都远去了,耳边剩下的声音变得很近,就像是身临其境。
眼前的一片血红中,似乎隐约能看到一些晃动的影子——
他意识到,自己仰面朝天,眼前好像覆盖着一块红色的布,他是透过这块布在看外面。
舟向月无法思考这到底是哪里,只能费力地抬起头,透过这层血红去辨别那些影子的轮廓。
外面的光也很昏暗,他眼中又像蒙着一片水雾一样,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他似乎看到向自己脸颊垂落下来的发丝,汗湿的锁骨,以及绷紧的肩膀与流畅的肌肉线条。
面前……有一个人。
看身量年纪不大,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
这个人胸前,有一道细细的柳叶形伤疤。
身体的感受随即清晰起来。
一条红绫缚住了他的双眼,他的双手也被红绫捆着束缚在头顶,又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困住了他所有挣扎的余地。
他呼吸急促,难耐地仰起脖颈,有冷汗从他的颈间蜿蜒滚落。
那人伏在他的耳边低语,嗓音冷酷,他却莫名地听出了压抑的痛苦:“还想逃吗?想逃到哪里去?”
压在身上的躯体滚烫,仿佛一团疯狂而沉重的火,从内而外地烧灼着他的身体。
他在他身下辗转燃烧,无尽痛苦里又有难以言说的欢愉。
他听见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你饶了我……”
舟向月的心跳急剧加快。
这个梦……似曾相识……
舟向月满身冷汗地醒来,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屋外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身上,因为窗户上细密霜花的遮挡,如同水波一样柔和。
他的呼吸渐趋正常,心跳也逐渐和缓下去。
……刚才梦到了什么来着?
明明刚醒来的一瞬间,胸中心跳剧烈如擂鼓,仿佛极度惊悸。
但就在他清醒过来的短短片刻,梦境里的内容迅速从脑海里逃逸出去。
或许以后某个时候会想起来……
舟向月大脑空白,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了片刻。
屋子里没有人,但很温暖。
看清眼前画面的这一刻,舟向月心里竟莫名有一点失落。
就好像,少了点本来该有的东西。
比如说,一个人?
没错。
他病成这样,郁归尘不应该守着他的吗?
真不负责任。有这么当师父的吗!
但舟向月随即又有些庆幸,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
呃,产生了一点奇怪的反应。
……他刚才到底是做了个什么梦啊???
舟向月心想。
虽然都是男人,但一想到万一被郁归尘发现……舟向月就感觉脸皮久违地发起烧,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应该是因为屋子里太热了,虽然这个温度也就刚刚让他感到不冷而已。
不过屋子里这么热,郁归尘肯定是待不住的,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出去了。
舟向月伸出手,摸了一把床边的窗户。
屋里温暖如春,玻璃却冰冷刺骨,爬满了细细密密的霜花。
他的指尖也是冰的,碰到玻璃上霜花的瞬间,冰霜竟然没有融化,只是被他的指尖擦开了一条透亮的痕迹,就像是抹过了缀满水雾的镜子。
透过那道痕迹,他看见外面的窗棂上薄薄一层积雪,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辉。
下雪了,舟向月想。
翠微山的冬天到了。
学期结束,大部分学生都回家去了,所以假期的山里冷清了许多。
不过舟倾无处可去,自然只能赖在郁归尘这里。
他比较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郁归尘现在每天在家待的时间那么短。
早在之前他就感觉郁归尘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单独和他待在家里,结果现在他整天卧病在床,屋子里天天烤火炉,郁归尘就整日不归。
郁归尘难道还有别的家吗?总不能在外面睡雪地吧?
……到这份上舟向月才想起来,他说不定真有。
毕竟人家是心有所属的。
行吧。
舟向月说不出心头是种什么滋味,明明之前他还兴致勃勃地暗戳戳去刺探郁耳朵那些小秘密,但现在那些兴趣都消失了,他一点也不想去探究他的隐私。
一个人就一个人待着呗。
反正他在这里也待不久了。虽然这里是他曾经的家,但如今他再回来,也只是个短暂的过客。
这次可谓是伤筋动骨,虽然无名氏的马甲与千面城主谈判成功,但千面城主显然对他并非完全信任,两人最后是各让一步后订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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