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冰凉的手扯了扯他的头发,耳边传来孩童幽幽的笑声。
“咯咯咯咯……”
孩童银铃般的笑声扭曲得诡异,含糊得像是没有舌头,仿佛是一个骷髅贴着他的耳朵在笑。
“别跑啦,你跑不掉的……”
“去死吧……”
好几双小手都开始扯他的头发、拽他的衣袖。
而舟向月使劲了半天,依然睁不开眼。
他心想,他这是碰上了鬼压床?
孩童幽幽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传来,引起无数空洞的回音。
他们在一边笑一边说:“别跑了,去死吧……”
一双冰凉的细小手臂忽然环抱住舟向月的肩膀。
与此同时,阴森的笑声突然被一个愤怒的孩子的声音打断:“滚!”
“啊啊啊!”
笑声骤然化作一片惊恐的尖叫,小鬼们的尖声四散远去,“有鬼啊!”
舟向月:“……”
你们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睁开眼,正对上一个黑乎乎满是头发的后脑勺。
随后,那个后脑勺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他便对上一双没有一丝眼白的黑漆漆的眼睛:“师父?”
是洛平安出来了。
舟向月这才想起来,他进入魇境之后,都把洛平安给忘了……亏这小家伙安安分分地待了那么久,直到他被鬼压床,才跳出来驱赶那些小鬼。
洛平安整个小鬼紧紧抱着舟向月的肩膀,眼巴巴地盯着他:“我把他们吓跑了!”
舟向月伸出手,笑眯眯地揉揉他的脑袋:“嗯,我们小平安真厉害!”
挨了夸,洛平安高兴了。
舟向月问道:“他们是什么?”
洛平安道:“不知道,我看不到他们。”
舟向月讶然:“连你都看不到他们?”
他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鬼压床,但洛平安自己就是鬼,连他都看不到,那些小孩是什么情况?
洛平安点头:“嗯。我好像看到了一下,但他们马上又消失了。”
舟向月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
此时天已蒙蒙亮,隐约的天光从窗帘缝里落进来,将整个屋内笼罩在一片模模糊糊的灰影之中。
司马博闻歪着脖子靠在墙角,正在打呼噜。看来还活着。
他显然并没有成功守夜,他自己在说好守夜的上半夜睡着了,也没有叫醒舟向月守下半夜。
不过两人都活着,那就无所谓了。
舟向月没有急着叫醒司马博闻。他站起身来,望着慢慢亮起来的窗外,手里下意识地在指间滚动把玩一枚铜钱。
这枚铜钱,是他跟着众人一起离开牢房时拿走的,正是灵巫大人在牢房门口捡到,随后放到一边的那一枚。
灵巫大人当时还说,这可能是杀人凶手掉落的铜钱。
舟向月昨晚趁着司马博闻没注意的时候,查看过自己境客包袱里的铜钱——的确还是三枚,一枚不少。
但诡异的是,这多出来的第四枚铜钱,和那三枚铜钱长得一模一样。
他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前天晚上,温良死了,而牢房外面掉落了一枚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的铜钱。
而在做过一个预知梦之后,他在第二个梦里,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去杀温良。
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有人假扮他,想要嫁祸于他么?
可舟向月觉得,梦里那个人从外貌到动作的每一个细节,都和他一模一样。
如果是别人假扮,应该不会这么像——除非是像曼陀宫里那种人皮形成的特殊产物,这个可能性极低。
另一个可能则是,那个人也是他。
一般来说,一个人应该不会这样揣测“自己”去杀了人。
但舟向月早已习惯了同时操纵多个马甲活动,再加上他在进入梅面陇之后就失去了对其他马甲的感知,因此产生了这个怀疑。
难道这个魇境里,还有另一个他?
但那个他又为什么要杀温良呢?
舟向月想,如果那个人真是他自己,他要杀温良,那温良一定有该死的理由。
那个原因会是什么呢?
难道真像司马博闻猜的那样,这个魇境里的另一个他是一个连环杀手,温良就是他的目标?
舟向月思维发散地想了很多种可能性,但这些可能性都是猜测,还需要验证。
在此之前,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前天晚上,所有人都做了那个温良被杀死的预知梦,那么昨晚,是不是所有人也都看见了那个去杀温良的人,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别人不一定会多管闲事,但任不悔如果看到了,怕是会冲过来撕了他。
舟向月正在思考时,司马博闻醒了。
他打个哈欠道:“青弟?早啊。”
看他这副样子,看来应该没做他那个梦,舟向月微微放下心来:“早啊笔兄。昨晚睡得怎么样?”
司马博闻打完哈欠,扶着墙站起来,左右活动腰腿和脖子:“不怎么样,我这老胳膊老腿啊,坐着睡一晚可真是吃不消,好像还有点鬼压床。我都震惊了,没床睡也能压的吗?这魇境条件是有多艰苦,连鬼都这么不讲究?”
“咦,这个小孩是怎么回事?”他看到了洛平安,随后就看到他全黑的眼睛,一下子噤声了。
舟向月拍了拍洛平安的肩头:“没事,跟我一起的。”
司马博闻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青弟原来你这么厉害啊,怎么不早说。我还心说这房东小姑娘难道还搞早恋的吗,这是还有个小男朋友一起住……”
洛平安居然听懂了,用那双瘆人的黑眼睛冷飕飕地瞥了他一眼。
司马博闻一缩脖子,“抱歉抱歉,舌头打了个滑。”
他忍不住往舟向月身边靠近了点,生硬地转话题:“哎呀!昨晚说好我守夜的,怎么就睡着了……”
舟向月道:“没事,大概夜晚睡觉在这个魇境里是一种不可抗的因素。”
司马博闻也这么觉得。
从前天晚上所有人在熄灯后都睡着,到昨晚他抵抗不住的困意,恐怕晚上就是得睡觉的。
他继续道:“我们今天去哪里找线索比较好呢……”
舟向月:“去寨心看看那个被打碎的神像吧。灵巫大人不是说,我们是打碎神像的渎神之人么?”
司马博闻一想,也是,“是啊!我们连神像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打碎神像?”
他们一打开房间门,就看见阿难正坐在一个桶前面,好像在撕碎什么东西往里扔。
此时已经是白天,司马博闻不那么害怕了,仔细地瞅了她几眼。
他发现这小姑娘其实长得挺标致,如果不看那双玻璃珠一般有些瘆人的眼睛,五官堪称美人胚子,只是脸颊旁边有一道细细的结痂伤痕,要是留疤就遗憾了。
昨晚觉得她鬼气森森的吓人,估计更多是气氛的原因。
司马博闻自认为亲切和蔼地笑了笑:“阿难,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啊?你父母呢?”
阿难动作一顿,“死了。”
司马博闻顿时后悔了,心想自己还没睡醒的时候果然嘴上没把门的,还是把嘴闭上吧……
洛平安倒是很有兴趣地跑过去,问阿难:“你要帮忙吗?”
阿难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冷脸,被洛平安这么一问,脸色居然还缓和了点,想了想道:“好。”
洛平安就开始帮她一起干活。
舟向月看洛平安似乎对此兴致还挺高的,又想到如果带着他,被别的境客看到的话还有的啰嗦,干脆把他寄存在这里好了。
于是,他让洛平安在阿难这里好好玩,别乱跑,就和司马博闻一起离开了阿难的家。
清晨的梅面陇里依然笼罩着一层薄雾,不过比夜里的浓雾已经轻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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