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只是用了遗忘咒,郁燃后来就在密室的阵法里加入了更加周密的禁咒,每天都会让舟向月失去前一天的记忆。
是为了防止他天长日久研究出密室禁锢阵法的漏洞,也指望他忘记自己之前编的谎言,前后矛盾或许可以让郁燃窥见一丝真相。
……还有一个深埋在心底、连他自己都无法直面的缘由。
舟向月好像有种极为敏锐的洞察力,每次失忆之后重新醒来,很快就会再次猜破郁燃纠结的心思。
他随后就会试图利用这一点,主动投怀送抱,然后在郁燃放松警惕的时候对他下手。
他动手之前,为了让郁燃放松警惕,总是会选择一个两人亲密相拥的时刻。
那双蒙着水雾的桃花眼会在那一刻无比深情地注视着郁燃,他会凑近他的颈窝,轻吻他的唇瓣,对他说,我喜欢你。
这是郁燃隐藏最深的秘密。
在无人知晓的禁室深处,血符闪烁的阵法之中,那个他深爱又痛恨的人,曾无数次对他说出“我喜欢你”。
没有一次不是在骗他。
如果这是一场脆弱易碎的清醒梦,那一句话就像是梦境最深处的咒语,会将梦推向最美妙的瞬间,也意味着梦醒的时刻到来。
郁燃在心底深处无比期待那一刻,也无比恐惧那一刻。
如同饮鸩止渴,就算明知道梦境将在那一刻之后图穷匕见,他也无法放弃那一丝绝望的祈盼,仿佛奢想着那无数次的重复之中,或许也会隐藏着一星半点的真心。
奢想着总会有一次,舟向月说喜欢他,并不是在算计他。
可是,哪怕一次都没有。
一次又一次之后,一种难以控制的暴虐情绪从心中最阴暗的血肉里滋长出来,如同不可见光的藤蔓,缠紧他的心。
他不知道那是隐咒的作用,他想杀了他。
杀意被扭曲成锋利炽热的占有欲,他不自觉地对他更加粗暴,想用全然的禁锢和征服,逼出他痛楚的呜咽,让他在他手心颤抖地敞开自己,让他哭得更厉害一点。
舟向月每每一开始还能挑衅地嘲讽他、刺激他,后来却尾音带颤地哭出声:“郁燃,郁燃……”
“看到那些垂下来的锁链了吗?”
郁燃撩开他被汗濡湿的发,贴在他耳边低声道,“再逃跑,就用锁链锁住你。”
每到此时,他会感到怀中那个身躯难以抑制的颤抖。
他这样威胁了舟向月很多次,每次舟向月都会被吓到。
但他下次还是会尝试做小动作。
然而郁燃从没有真正用锁链锁过他,他知道那是因为舟向月忘了,他不是故意的。
锁链太凉、太重,他纤细脆弱的手腕和脚踝受不住。
后来,郁燃感觉到舟向月开始怕他。
哪怕他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他的身体却像是牢牢地记住了郁燃一样,会在他难以抑制怒意时瑟缩地讨饶,甚至会下意识地迎合他。
一碰他的腿,就会本能地分开。
郁燃一低头,他就会依偎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仰头去亲吻他的喉结,再用发着抖的手臂把自己撑起来,去吻他的唇。
辗转与燃烧的时刻,从甜腻滚烫的唇瓣中泄出的带着痛意的呻.吟,也透出渴望和乞求的调子。
如果忘记过往的一切,郁燃或许会在醒来的某一刻以为,他们只是世间最相爱的一对普通情侣。
有一天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缠上了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嘴里还轻咬着什么——那是一只纤薄而柔软的狐耳。
温凉的小小耳朵在齿间乖顺地趴伏着,耳廓上覆着细软的绒毛,像只被猫叼住的雏鸟,缩着翅膀瑟瑟发抖。
舟向月蜷缩在他怀里沉睡,头上冒出的两只柔软狐耳微微抖动着,轻轻扫过郁燃的喉结,就像蒲公英绒毛拂过,带来一点轻微的痒意。
后来郁燃发现,舟向月开始在迷迷糊糊的时候长出狐狸耳朵或是狐狸尾巴,柔软的尾巴总是下意识地缠上郁燃的腰。
那或许是他意识不清醒之时才会暴露出来的软弱之处,格外敏感。
鲜亮的红色尾巴簇着雪白的腰肢,反差极为明显。
只要拎起毛绒绒的尾巴,在尾巴根处轻轻一挠,他就会绷紧腰肢止不住地发抖,洇出胭脂色的唇角发出像痛楚又像欢愉的泣吟。
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郁燃发现舟向月在逐渐虚弱下去。
原本柔韧有力的躯体越发瘦削,单薄脊骨在纤细的脊背中间突出一道线条,如同莹白透明的花瓣逐渐枯萎,花瓣上的隐约脉络就显得愈发清晰。
他在他身下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小,甚至开始时不时地昏过去。
当时的郁燃本能地不想承认这种不祥的变化,他只想拼尽全力地让他恢复。
原本一直是买吃食,就连房子里都没有灶台。后来郁燃就自己弄了个厨房,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开始钻研厨艺。
做得难吃的时候,肯定拿不出手的。
直到勉强能满足郁燃自己的要求了,他才第一次带去给舟向月,结果他头一次吃完了所有的饭菜,十分餍足。
但后来,就连郁燃变着花样做的东西,他都吃不完了。
舟向月的体温越来越低,郁燃进入密室的时候,经常发现他冻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明明郁燃已经把这里的温度控制得很高,他一进去就止不住地出汗。
但舟向月还是越来越冷,慢慢的连郁燃的拥抱都不能温暖他。
越来越频繁出现的寒冷,需要越来越激烈的情.事来驱散。
而舟向月开始变得像水晶琉璃一样脆弱易碎,稍一用力,就会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
就好像他正在死去,在慢慢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只有当郁燃进入他身体里的时候,才能让他有一点温度。
一次,舟向月讨好地凑到他嘴角轻吻:“耳朵,你最好了……杀了我吧,好不好?”
郁燃低头看他,看见他湿红的眼眸再次涌出泪水,晶莹水痕从脸颊边缘淌落,没入汗湿的长发。
“我知道你只是不舍得我而已……你别怕,我都成神了,我不会真的离开你的。”
舟向月把脸颊贴在他的颈侧,轻声呢喃,“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下雨的时候,就是我来看你了。”
“我真的会变成雨来看你的,心情好的时候就下大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下更大的雨……你要是走在路上,突然遇见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雨,那肯定是我看到你了,欺负你呢。”
……他想死。
郁燃从未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
而且,他正在死去。
郁燃不让他往下说,他伸手覆在那双眼睛上,感觉掌心下的细密睫毛一颤,仿佛雨中濒死的蝴蝶无力地扑闪翅膀,挣扎出一片冰冷湿意。
他拼命地折腾他,又像是拼命地想要让他暖和起来,最后喘着粗气低头去吻他的时候,却发现怀里的人又昏了过去。
他气息微弱,眼睫一片湿润,手还松松地搂在郁燃脖子上。
郁燃呆呆地注视了他片刻,情不自禁地俯下去,吻上他苍白纤细的手腕。
手腕上透出细细的蓝紫色血管,还有被掐出来的红痕。
那种苍白得能看清血管的肌肤有种薄冰一般的质感,仿佛月光照在冰湖之上,冰面晶莹剔透,几乎能看清底下无声涌动的暗流。
寒冬将近,湖面上只剩下最后一层薄薄的冰,可能一阵风吹来就碎了。
昏迷过去的人毫无抵抗之力地躺在他身下,如同一只四肢被钉住的蝴蝶,柔弱而美丽,却即将变成一个没有生命的标本。
郁燃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把舟向月紧紧抱进怀里,抱得那么用力,像是想要彼此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分血肉都紧贴在一起,让自己身体里炽热的血液流进他的身体里,让他温暖起来。
他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捡到过一条从溪流里蹦出来的小鱼。
不是那种观赏用的鱼,而是一条小小的银白色的鱼,小得像一根针,就是溪流里天生天养的小野鱼,还有一点受伤的隐约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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