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宋景头发有点凌乱,身上的衣服脏污不堪,火灰、泥土、血液混杂在一起,令宋警官看上去有些像一只在煤堆里打滚的小脏兔子。
并且还是可怜兮兮红着眼睛的那种。
方才在方舱里的冷漠偏执和狠厉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慌乱的呼吸、无措的双手。
赵乾朗能看得到他的脸毫无血色,他的一双唇同样如此。
如果不知道内情,会以为他才是被捅了一刀失血过多疼痛过度的那个人。
赵乾朗看见一滴滑落到他下巴的泪。
晶莹剔透的。
安静无声的。
悬在他下巴上。将滴未滴。
像是悬在赵乾朗的心上,带来一丝痒意。
赵乾朗明明还很疼,他从来没有被一个人类伤成这样过,他明明该取了他的性命。
但他伸手抹去了他下巴上的那滴泪。
“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哭什么?”他说。
“现在知道喊老公了,嗯?”
第49章
扶在他下巴上的手还没收回来,被宋景用两只手一起握住了。
赵乾朗的手也伤痕累累,多处破皮见骨。
宋景后知后觉,此时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赵乾朗没有抽回来。
安静地看着宋景用两只手把他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看着他低头,温热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他心里涌上来一点微妙的、奇异的满足?
总算这泪是为他而流了,终于他所有的情绪都是因为他,而不是因为其他那些乱七八糟毫不相干的人了。
他原本该因为重伤而暴躁,但他此刻出奇地平静。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景为他而哭泣,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是不想杀了他,只是他伤太重了。
就算是原生种,特管局的冷兵器带来的贯穿伤也是足矣致命的,更何况他原本身体就……
他只是暂时放过了他,待他伤好,再找他秋后算账。到时候杀与不杀不全在他一念之间么,他只是暂时地放过了他而已。
他看着宋景难过的样子。
看起来格外地乖巧。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自己,现在他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
他的思绪忽然转了个弯。
其实……就算不杀他又能怎么样,若这人类意识这么难清除,他就不清除又能怎么样,就算把他放在身边,又有谁能够说什么,又有谁敢说什么?
等到他腻味,再杀了就是了。
他们这一族从来做事随心,他何必非要跟那点微末的人类欲念过不去呢。
他想通了,觉得通体舒畅不少,也任由宋景静静地抓着自己。
他把自己伤成这样,为自己哭一哭不是应该的么?让他哭。
但他看了片刻,呼吸又一点点粗重起来。
宋景长睫毛被打湿,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砸落,他蹙着眉,小脸哭得脏兮兮,鼻头都红了,鼻翼脆弱地、可怜兮兮地翳动。
他哭起来几乎是没有声音的,但四周太过安静,寒冷的天连风也静止了,屏息仔细听就能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像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声。
赵乾朗静静注视他被自己咬得湿濡的唇瓣,听着他微弱的呜咽声。
喉节攒动。
心上像被蜜蜂用毒针扎过,又麻又痒、又疼。
宋景真是祸害,害人不浅。
他忍不住用话激他,好止一止心上的麻痒感:“捅是你捅的,现在哭什么?”
宋景的呼吸一滞,抬起眼睛来看着他,满眼都是惶恐,害怕老公怪他。
他的眼睛会说话。
赵乾朗的呼吸更重了。
“捅的时候一点没犹豫,现在做这样子给谁看。”他继续道。
并把手抽了出来。
宋景慌乱地要来抓他的手,叠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公对不起。”
“别喊我老公。”赵乾朗恶劣地说。
被呵斥了,宋景像犯了错的小孩般瞪大眼,嘴巴闭上了,手指的动作也无措地顿在空中,最后一颗眼泪慌不择路似地圆滚滚落下。
“对不起……”
“……我不想伤你的,你怪我吧,你砍我,好吗,对不起……”
他好像真的不敢喊了,一叠声地哽咽地道歉。
“疼……疼吗?对不起,我帮你拔|出来好吗?”宋景内疚又心疼,“我帮你拔|出来。”
好像把人逼得太过了。
赵乾朗心里的麻痒一点没缓解,反而听着他一叠声的“对不起”听得愈发呼吸粗重。
他忽地倾身,伸手捏住宋景的下巴。
宋景瞪大眼。
他的唇贴了上去。
刀柄挨到宋景的腹部。
将刀捅得更深了一点。
他尝到宋景唇上咸湿的眼泪的味道,他含住他的唇瓣,将咸味吞入腹中。
宋景闻到了浓重的血液的味道,腹部感受到刀柄坚硬地触感,他双手不知所措,呼吸慌乱得不成样子,手抵在赵乾朗的胸膛上,像是想要将他推开,然而却不敢用力。
于是他拼命朝后弯腰,想要躲开靠过来的身躯。
但赵乾朗却不让他逃,他握着宋景的肩膀,又顺着他的臂膀往下,捉住他无措的手掌,抓在掌中。
分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紧扣。
宋景呜咽出声,鼻翼翳动,呼吸杂乱。
刀柄捅得更深了。
血液顺着赵乾朗的腹部源源不断地流下,他逼近与宋景的距离,像是想要将宋景抱入怀中,于是血流得更汹涌。
宋景甚至都能感受到传过来的濡湿的感觉。
“呜呜……”
“唔……”
宋景拼命抽出手,躲闪他的亲吻,推搡他的胸膛。
眼里的心疼和无措浓得要溢出来。
他不是不想要亲吻,他渴望他的吻,渴望他的爱,渴望他的一切,但不是现在,不是此时。
俩人中间还隔着刀啊。
这会让他伤得更重的。
“呜……”
赵乾朗听到了,也感受到了宋景的挣扎,但他抓他更紧,吻得更狠。
宋景仿佛才是那个被捅了一刀的人,他狠狠地用了一把力,将赵乾朗推开了。
“哈……呼……”赵乾朗微微弯着腰,弓起腹部,轻轻地喘息。
露出一个混不吝的笑:“捅了我一刀,亲你一下都不愿意?”
赵乾朗坐到了地上。
似乎这个吻耗光了他所有了力气。
宋景拼命摇头:“不是,刀,刀还在。”
他跪下来,看着赵乾朗腹部的伤口,现在那把刀已经完全将赵乾朗捅穿,深深地插|入其中了。
“得拔|出来,我帮你拔|出来,”宋景心疼地看着伤口,眼睛红红的,“你忍一下,好吗?”
赵乾朗没说话,像是默许了。
宋景颤巍巍伸出手。
赵乾朗的伤口周围甚至已经有些腐化了。
捅得这么深,他当时是怎么能下得了手的?
宋景简直无法回想当时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赵乾朗啊。
是他老公。
他那么爱他,怎么能对他下这么重的手?他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现在他连帮他拔刀都胆战,看着伤口都腿软,他是个不怎么怕疼的人,但他此刻却似乎感受到了从身上传来的疼,他替赵乾朗感到疼。
他的心好疼。
呼。
他深呼吸,手落到刀柄上,还未拔,只是刚用力,就听到了上方赵乾朗传来的粗重的呼吸。
抬头,赵乾朗冷汗满额,嘴唇煞白。
“拔,快点。”赵乾朗说。
宋景秒落泪:“很疼吗?”
当然疼。
这种冷兵器所伤,痛感是普通伤的数倍。
更别提还是贯穿伤。
他之前还想激宋景,看宋景为他露出心疼的表情,然而此刻他看着宋景的那双红眼睛,却鬼使神差地说:“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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