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内可谓家徒四壁,一眼望去就那么几样东西。
唯一的柜子被仓灵打开,翻找许久,也没瞧见什么伤药。
见他急得团团转,奚暮轻咳一声:“仓灵,你过来。”
仓灵盯着奚暮腰间的布袋,一扯开,里头果然有一瓶伤药,就是上次奚暮给他双腕涂的那种。
他刚揭开瓶盖,就被奚暮连瓶带手一起握住。
仓灵茫然地眨了眨眼。
奚暮默默揉开药膏,往仓灵疤痕已经很淡的手腕上涂。
“我用不上这个,留给你的,你这双手,不要留疤。”
仓灵眼眶一红,气恼地推了奚暮一把,见对方牵扯到伤口,眉心紧皱,又慌忙地凑过去,满脸惊慌失措。
“都什么时候了,你受伤了,还管我有没有疤。”
“……”奚暮默了片刻,双眸闪避,有些窘迫:“就这一瓶。”
仓灵心再大,也明白过来了。
奚暮很穷,没有伤药,即便受伤也舍不得涂药膏,只想都留给仓灵。
仓灵眼眶一热,嗫嚅道:“你受伤了啊!先用,我可以找……”
他本想说可以找奚玄卿要。
可一想,他都将人得罪了。
何况,现在让他去用奚玄卿的东西,他会觉得膈应。
两人都沉默了。
奚暮想的则是,以前的自己选择留在逍遥宗,不在乎穷困潦倒,也不艳羡锦衣玉食,可如今的他要照顾的不只是自己一人,他还要照顾仓灵。
眼看着那一指深的窟窿汩汩淌血,不用药是止不住的,仓灵咬了咬牙,一把将奚暮推倒在床上,压着他,就把药膏统统给他涂上,一点不剩。
血总算止住了。
天色渐渐昏沉,屋内只有一盏廉价油灯幽幽晃动。
奚暮望着仓灵倒掉血水,拧干帕子,笨手笨脚地给他清洗干净,包好伤口,心底酸涩。
他给不了仓灵更好的生活。
即便师叔祖对他敌意再大,对仓灵的好却作不得假。
犹豫着,奚暮终是哑声道:“仓灵,你不要怪师叔祖,他对你很好。”
仓灵瞪了他一眼。
“……”奚暮叹了口气。
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我下个月去秘境试练,运气好,说不定能淘到一些秘宝灵植,若是足以换一笔钱,我就带你出去玩一段时间好不好?”
话是这么哄的。
想的却是:自己在逍遥宗学不到什么东西,又惹来师叔祖的莫名敌意,这么下去,他是照顾不好仓灵的。
他真的……太穷了。
他需要离开这里,去那些凶险的秘境中挣一挣身家。
若是能活着回来,他一定来接仓灵。
仓灵眼睛一亮:“不用等以后!我现在就可以和你走!”
奚暮一愣。
“师叔祖已收你为徒,你已算是逍遥宗弟子,同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外门弟子不同,师叔祖他……不会允许你离开的。”
说到这个,仓灵就来气。
他鼓着腮,双眉一拧,气呼呼道:“我离开,干嘛要他允许?那是他骗我的!他不是我师父,有名无实而已。”
眼见奚暮困惑,仓灵毫无保留地将一切都告诉奚暮。
从他出生时,便害死双亲开始,说到井底困锁十余年,说到被架上柴火堆焚烧,却烧不死,说到有人告诉他,他活着就是恶心,他该被超度才能解脱,说到遇见奚玄卿,本以为可以被超度,没想到稀里糊涂被收徒。
他盯着那盏颤巍巍的烛火,漫不经心地倾诉一切。
他自己倒不觉得多伤心,一双琥珀色的眸平静无波。
偏偏一转眸,愣住了。
“奚暮,你哭了吗?”
“……没有。”
“骗人,眼睛很红,都有水光呢。”
“……”
少年歪了歪头,想起那日奚暮对他说的话,摆出一副大人模样,谆谆教导:“你教我,疼要说出来,那你伤心难过,也要说出来。”
“我疼,说给你听,你说你心疼我,那你伤心,也要同我说,我也心疼你。”
少年双手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
奚暮再也没忍住,一把揽过少年的肩,拥进怀里。
嗓音沙哑:“好。”
珍之又珍,慎之又慎。
明明他伤口血气很重,是仓灵不喜欢的味道,这下贴着那伤口,小心翼翼生怕压着,倒是不厌恶血气了。
奚暮想起什么,又对他说:“超度?那你现在……”
仓灵摇了摇头,笑道:“不想了,以前觉得活着没意思,活着就是恶心,但现在……”
他将脸埋进奚暮颈窝,轻轻蹭了蹭。
好温暖啊……
“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活着就很好。”
奚暮心中触动,那些情绪不知如何言表。
但提及“超度”,他眉头又皱了起来。
“为何师叔祖说能超度你?超度明明是佛子能做的事,修仙之人并不能……”
仓灵懵了,瞪大眼睛:“他骗我?”
仓灵更生气了!
怎么可以骗人呢?
见他胸膛起伏得厉害,怒极攻心,奚暮连忙安抚:“这也不全是坏事,若你遇见的不是他,而是某个佛子,我恐怕……就遇不见你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仓灵还是生气。
他想,他不要被奚玄卿骗了,他要离开这个地方,和奚暮一起!
夜已深。
此处偏僻,只有堆积杂物的货仓,平日不会有人靠近。
周遭孤冷凄清。
那间映着幽微烛光的小木屋却热闹,隐隐传来欢笑声。
奚玄卿倚在一株柳树边,几次踌躇,最终还是没进去。
直到后半夜,木门嘎吱一响。
少年推门而出。
一抬眼,就瞧见一身白袍,孤影茕茕,孑然独立的奚玄卿,朝他望着。
指尖血已经洗干净。
就像今天下午的事没有发生一样。
仓灵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烛火已熄的小木屋,不想吵醒奚暮。
只低声道:“先回去。”
奚玄卿愣了下,本以为仓灵赶他走,直到看着仓灵并未转身回木屋,而是往醉仙山的方向去,心下一喜。
像往日一样。
仓灵的寝居中摆满了仙露灵果,都是最新鲜的,昨日未吃的都被换掉了。
榻前珠帘串的都是绚烂缤纷的宝石,锦屏也是玉蚕丝绣的,就连桌椅都镶嵌着琉璃玉器……
一直简素的林间竹屋,自仓灵搬进来后,早已华丽成宫殿般。
只因为奚玄卿知道,他的小凤凰喜欢宝石,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仓灵却觉得,这些东西冰冷冷的,没有奚暮小木屋里的竹编藤椅坐着舒服。
仓灵坐在软塌上,仰头看着奚玄卿,似在酝酿如何开口。
奚玄卿却抢在他之前,一掀袍摆,单膝着地,捧着他足踝抬起,脱掉靴袜。
仓灵愣了下。
便见奚玄卿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串缀着金铃的红线足链。
要解开他脚踝上那串旧的,拴上新的。
仓灵一激动,本能地抬足,想缩回去。
却不想,意外踢到奚玄卿的手。
踹掉了那枚精致的足链。
不知道那金铃是什么材质,或许是琉璃,响声清脆,摔得四分五裂时,声音更是好听。
它就那么静静躺在地上,光华尽失。
仓灵蜷缩在软塌上,抱着膝盖,掌心护着脚踝上那串劣质的金铃。
那是奚暮给他系上的。
他稀罕得紧,宝贝得紧。
奚玄卿盯着那串坏掉的金铃,看了许久才拾起,低声说:“我去重新做一串。”
“我不要!”
仓灵眼尾通红,警惕地瞪着他:“我讨厌你!”
奚玄卿手一颤,刚拾起的金铃又摔在地上,彻底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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