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识瞳孔微颤。
酆都鬼王的名号,他虽然刚到西境不久,却也如雷贯耳。
陈破现身却不是与他闲聊的:“三公子可看出什么了?”
阴识压下内心的震惊,维持着平静的神色摇头:“不像。”
记忆中的阴长命孱弱,沉默,又倔强。
明明是个活不长的病秧子,但面对阴骄和阴雪时,却偏要强做骄傲。要不是阴识无意间看见他满眼羡慕地看着阴雪和殷秉衡相处,他便当真要信了。
不过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虫罢了。
“人的性情会变,容貌亦可以伪装。”陈破不紧不慢道:“阴长命十二岁便离开了天外天,时隔数年,三公子认不出来也不无可能。但阴雪确凿是沈弃所伤。”
阴识面色变幻片刻,道:“钟山藏书众多,阴长命出生就缺了护心麟,为了寻找补齐护心麟的方法,他约莫将藏书都翻遍了。那些藏书有不少是从古流传下来,其中有什么秘术也不可知。”
“那就无法堪破了?”
“也不是全无办法。”阴识道:“天外天有一面尘缘镜,可堪尘缘过往。他能以秘术改换容貌,却无法在尘缘镜前藏住过往。”
“我需回天外天一趟。”
“三公子如今身份敏感,独自回去怕是不妥。”陈破道:“不若陈某为三公子保驾护航,也好确保万无一失。”
阴识抬眸与他对视,片刻之后一笑:“那就劳烦尊驾了。”
他自然知道对方打着什么主意。
天外天这些年来与世隔绝,粉面佛想找寻火精,自然不会放过天外天。
但他早已经成了弃子,天外天的安危又与他何干呢?
*
沈弃提着食盒回听竹苑。
路上他隐约察觉窥伺的目光,但只随意扫过,便不甚在意地继续前行。
他走到慕从云的屋前,小心翼翼地抬手敲门,清亮的少年音低沉,带着难以忽略的沙哑颓然:“师兄可起了?”
屋中没有回应。
等了片刻,他怏怏将食盒放在门口,退后一步,越发低落:“师兄还是不愿见我么?”
即便慕从云没有看见他,也能想象出他此时的表情。必然像一只可怜的狗崽一般,耳朵尾巴都无精打采地耸拉着。
他心底生出一股酸软,犹豫了一下,还是叹气道:“我起了,你进来吧。”
沈弃眼睛一亮,将地上的食盒提起来,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慕从云已经更衣束发,整个人冰雕玉琢一般坐在桌边,朝他淡淡看来。
沈弃抿唇朝他露出个笑容,将食盒中的吃食一样样摆出来,漆黑的眼睛透出讨好:“都是师兄爱吃的。”
若是他身后有尾巴,大约已经摇摆起来了。
慕从云心里继续叹气,却不忍心继续冷脸相对,只能执起筷子,顿了顿,又说:“你坐下,一起吃吧。”
沈弃满脸惊讶地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
慕从云朝他微微颔首,垂眸进食。沈弃怔楞了片刻,才忐忑地在他隔着一个座的位置坐下来。
他只端了一碗白粥,吃两口,便忍不住抬头看一眼慕从云。再吃两口,再看。
活像是将慕从云当做了下粥小菜。
清澈的眼底是遮掩不住的热切情意。
慕从云被他看得脸颊发热,但又不能因为被多看了两眼就出声叱责,只能当做没发现他的目光,径自忍耐。
倒是沈弃有些得寸进尺,吃完了粥,又小心翼翼地问:“我有一式剑招怎么也练不好,今天可以和师兄一起练剑吗?”
“……”
慕从云看他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点头。
第60章 浓情
见他同意,沈弃整个人都雀跃起来,那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盛满了欢喜。
他眼里里面装着的情绪太多太满,慕从云难以承受地别开眼睛,竟没敢继续与他对视。倒是沈弃生怕又惹恼了他,很快就收敛了目光,乖乖坐在距离他一座远的位置用早饭,只是时不时便要偷偷看他一眼,藏也藏不住。
好不容易盼着用完了早饭,他殷勤地将碗筷食盒收拾了,片刻之后便提着剑急匆匆寻来,生怕慕从云反悔了似的,殷殷切切看着他轻唤:“师兄?”
慕从云扫他一眼,率先走在了前方:“走吧。”
沈弃便提着剑欢欢喜喜跟了上去。
“哪一式不会?”慕从云在院中站定。
“这一式‘点雪’总学不会。”沈弃提剑演练给他看,
他动作已经十分流畅,看得出有平日有勤练。只是招式衔接变幻之间偶有滞涩,是灵力配合不当的缘故。
“我带你练一遍,你细细感受灵力运行轨迹。”
慕从云行至他身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覆住他的手,同时将一缕灵力送入他体内,在他经脉之中游走。
“起——”
他的音质如冷器凿冰,冷且空灵。但呼出的气息却是温热,若有似无打在沈弃耳廓,让他不由分神,想起那两瓣唇是如何的柔软甘甜,他不由自主地舔了下唇,竟有些怀念那样的触感。
身体本能随着慕从云的动作而动,沈弃眼角余光却不由往后瞥。
身后的人色若霜雪,旁人多看一眼恐怕都觉得亵渎,但他却知道这欺霜赛雪的人是温暖而柔软的。
抱在怀里的触感,尤其叫人贪恋。
沈弃心里这么想着,动作便故意出了岔子,身形踉跄不稳间朝一侧倾斜倒去,慕从云下意识去接,沈弃便如愿以偿地倒在他怀中,顺势搂住了他的腰。
清清冷冷的草木香气侵入鼻端,沈弃贪婪地深吸一口气,面上却仓惶地松了手,迅速与他拉开了距离。
“师兄,我、我不是……”少年垂着头,露出来的耳朵微红,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起的模样。
偶然抬起的眼里,窃喜、惶然、羞涩诸多情绪混杂,交织成一片慕从云不敢看的暗色。
这份感情太沉太粘稠,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他本能想逃开,却又忍不住被触动。
在他算不上长的两世人生中,从未有人予过他这样浓烈的情感。
人总是很难抗拒未曾经历过的东西,慕从云亦然。
但他还有不解,沈弃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他认真思考,依然觉得自己回应不了如此浓烈的情感。理智告诉他,再热烈的火焰,在荒芜冰原中,终烧不长久。
但他的眼神还是忍不住软了下来,没有追究沈弃的失误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只是捡起剑来,说:“再来。”
……
一整个白日都在练剑中消磨过。
傍晚时分,谢辞风过来,沈弃才恋恋不舍地收了剑,压下了被打扰的戾气,随慕从云去见自己的便宜师尊。
“师尊可是有事吩咐?”
慕从云恭敬地行礼,发现关聆月、金猊还有肖观音都在。
谢辞风颔首:“我有事需先行一步回玄陵,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们留在学宫,行事小心。”
“师尊怎么忽然要回玄陵,可是玄陵有事?”金猊不解。
如今学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外天的龙族也还没走,各宗门长老齐聚十方学宫,按理说师尊这时候不该走。
“需回晦星阁一趟。”谢辞风摇头,并未多做解释。
他将一个储物袋交给慕从云:“这里面有几样法器,你们留着防身,切记遇事莫要逞强,以自身安危为上。”
慕从云接过,与其他人一道目送他离开。
*
谢辞风的离开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倒是阴识逃走的消息更为抓人眼球,学子之间都很是讨论了一阵。之前嚣张跋扈的钟山龙族这次行事倒是温和低调了许多,一直在配合学宫的人手搜查。
只是搜来搜去,十方学宫都犁了几遍,依旧没有收获。
随着时日增长,风波沉淀,学宫管事们几经商议之后,重开课程,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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