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后脚到了明月藏鹭。
关聆月迈过正门,就见大师兄同往常一样坐在问心石上运功打坐,不同的是,这次廊下多了一个沈弃,他坐在一旁,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放在大师兄身上。瞧见她和金猊进来,没有半点多余反应。
“师兄,我将分配给小师弟的一应用具送来了。至于功法,还得他自己去玉堂挑选合适的。”
慕从云闻声结束调息,接过储物袋道谢。
一如既往地冷清疏离,像一捧雪,干净却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现在却多了沈弃这个例外。
关聆月略作迟疑,还提出了疑问:“师兄之前不是不喜旁人打扰?明月藏鹭边上还有一处居所,隔得也不算远。”
她问得还算委婉,相比之下金猊就直接多了。
先前他对沈弃当小尾巴还没什么感觉,但眼见着沈弃后来居上,都住进了大师兄的院子里,就忍不住酸溜溜起来。
这!可!是!大师兄的院子!
平日怕打扰大师兄,他们都不敢常来!
但现在沈弃这个新来的却一步登天住了进来!
这很难不酸。
他哼哼唧唧附和道:“就是,我们平日都不敢多打扰大师兄,不如让沈弃去和我住。”
沈弃倏尔看向他,眯了眯眼。
金猊还在喋喋不休:“我那院子宽敞,小师弟刚入门,师尊和师兄都忙碌,我也正可以指点指点他……”
慕从云被吵得头皮发麻,不明白怎么一个住处也能争起来。
但他都答应沈弃了,自然不能食言,只能说:“沈弃安静,无碍。”
说完见关聆月还想说什么,连忙将袖中的剑谱拿出来递给她:“之前师妹想学悲天剑第三式,我将剑招画了下来。”
关聆月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将剑谱接过来快速翻阅一遍,总是端庄的面容也不禁露出几分欢喜:“多谢师兄。”
得了剑谱,她便迫不及待想回去试一试,也不再纠结沈弃住处了,道别之后匆匆离开。
倒是被留下的金猊更加生气了。
小尾巴和大师兄一起住。
二师姐得了大师兄亲自画的剑谱。
只有他,什么也没有!
这不公平!
第11章 噩梦
金猊扒着门磨磨蹭蹭不想走。
慕从云见他还不走,自然也不好扔下他去修炼,但要问他怎么还不走又显得好像是在赶客,只能疑惑地望着他。
到底还有什么事?
再不说我要去练功了。
只是他习惯性的面无表情,眼底那点浅浅的疑惑也不能叫金猊轻易看出来。落在金猊眼里,就是大师兄周身的气压又低了一点,沉着一张脸冷冰冰盯着自己,好像下一刻就要拔剑了。
虽然大师兄长得很好看,但那冷冰冰的视线也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金猊顿感压力,他到底不敢在大师兄面前太过放肆,眼珠子四处乱转,最后落在了沈弃身上,急中生智道:“我找沈弃有点事!”
被点名的沈弃:?
他缓缓转过头阴恻恻地盯着金猊。
比起大师兄来,在金猊心里自然是沈弃好应付点。他完全忽略了沈弃阴沉的目光,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硬挤到了沈弃边上坐下。
沈弃原本坐在廊下的景观石上,那石头不算大,坐沈弃一人还算宽裕,但多了个金猊就立刻变得局促拥挤起来。
尤其是金猊还要伸手来搭他的肩时,沈弃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来,同时手掌重重在景观石上按了下,运足了力。
脆弱的景观石霎时四分五裂,坐得结实的金猊毫无防备就摔了个屁股墩,满身是灰地从地上爬起来。
沈弃压下翘起的唇角,扭头对慕从云告状:“他把师兄的石头坐塌了。”
说完便谴责地盯着金猊。
金猊:“……”
这小尾巴这会儿话怎么就这么多!
他完全没注意到是沈弃在暗中使坏,只以为这景观石偷工减料了,红着脸嘟嘟囔囔和慕从云解释:“肯定是玉堂那些人为了省银子又买了次品!我去找二师姐,让她去和玉堂讲理去!”
说完也不等慕从云开口,就火燎屁股一样跑了。
估计短时间内是没脸再来明月藏鹭了。
沈弃微不可察哼了声。
人都跑了,慕从云没去计较地上的碎石头,将储物袋递给沈弃:“你去挑一间房,还缺什么就同你二师姐说。”
沈弃饶有兴致地接过看了眼,里头除了一应生活用具之外,还有弟子服、灵石以及一些凡间用的碎银。
看出慕从云这会儿已经十分迫切地想要独自静静,他没有再得寸进尺,收起储物袋便去挑房间了。
装模作样转了一圈后,沈弃故意挑了慕从云的隔壁。
等慕从云练完功回来,就发现自己多了个邻居。
“……”
他站在沈弃房间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沉默地进了自己的屋子。
算了,住就住吧。
倒是沈弃察觉门口有人停留,没有回头,恶劣地勾起了唇。
转了转木镯,沈弃弹了弹木镯表面两只似乎秃了不少的鸟雀,低声自言自语:“这蠢兔子也就看起来精明了。”
实在是好欺负的很。
倒是给这枯燥的日子添了不少乐趣。
*
当夜沈弃便宿在了慕从云隔壁屋。
以他的修为已不需要依靠睡眠休息,只是初到玄陵,又有谢辞风那番警告之语在先,他担心谢辞风极可能会在暗中提防着他,便没有贸然生事,而是在房中修炼。
秽元在体内运转,如千百利刃切割经脉。
沈弃盘膝而坐,嘴角沁出丝丝缕缕鲜血,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许久之后,他睁开眼眸,周身被淡淡灰雾包裹。直到灰雾完全吸收入体内,方才站起身来。
他立在窗边,看着头顶冷月,表情有些难看。
运转秽元带来的痛楚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但自从重生之后,他修炼之时便总容易回忆起那些叫人生厌的前尘旧事。
那些腐烂发臭的旧事化作心魔纠缠着他,让他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沈弃看着远处,自言自语:“若是现在去杀了她,应该就不会有心魔了吧?”
人类瞳孔缓缓竖起,变作龙族的竖瞳,蒙上了冰冷厌戾的色彩。
杀意如炽,沈弃脚步微转,便要出门去杀人。
只是刚推开门,就与院中的慕从云撞上。
两人皆是一顿。
沈弃瞬间转了神色,疑惑地看着他:“师兄怎么还没休息?”
“……”
慕从云没答。
总不能说你睡在我隔壁,我不习惯睡不着吧。
“你怎么没睡?”
沈弃低垂着眉眼,没有遮掩阴郁的情绪,半真半假地说:“做了个噩梦,梦见了我母亲,有些害怕。”
少年立在那儿,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在他面上投下淡淡阴影。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父母,只是用到的词却是“噩梦”和“害怕”。
慕从云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安慰:“只是个噩梦,不用当真。”
可梦里如果都是真的呢?
诘问的话转了一圈,又被咽了下去。沈弃目光奇异地看着他,这会儿又不迫切地想要杀人了。
他想起了幻境里,那个女人不顾危险抱住自己的孩子时,明明是那么单薄的身体,却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那两个孩子死前,想来也不会感到害怕吧?
有娘的孩子总是更有依仗一些的。
他还想起了白日里那个并不让他排斥、甚至称得上舒适的拥抱。
身体里有种奇异的渴望逐渐滋生,从后背窜起,沿着脊椎攀升,叫他迫切想抱住眼前的人,再试一试那种感觉。
沈弃克制地掐了掐掌心,压下了忽如其来的汹涌渴望,维持着那种阴郁又可怜的神情低声说:“不是梦,是真的。”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不错眼地看着慕从云,从他脸上读出了抗拒、犹豫和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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