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索着陈破今晚的举动,心中已有了隐约的猜测。
陈破欲寻火精的下落,又特意遣了影人跟踪他,恐怕是从阴雪阴识处探听到了什么消息,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红风红云……”他唤出赤隼兄弟,本想让他们去暗中盯着陈破的动作,但事到临头却又犹豫起来。
陈破已经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下一步动作也就那么几个可能,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他若是有所防备,自然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付过去。
但他不可能应付一辈子。
他摸了摸脸颊,这张不属于他面孔,他已经看烦了。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师兄知道真相后,会如何对待他。
他会一如既往地护着他?还是和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义之士一样要杀他?
这个答案充满了巨大的诱惑,让沈弃甘愿冒些风险。
他转了下腕间的木镯,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又召回了赤隼兄弟。
第59章 云涌
收到大徒弟的传讯之后,谢辞风便私下联络了四位信得过的宗门长老以及学宫管事,商量围剿绛衣仙之事。
之前在玄陵,绛衣仙几乎是束手就擒,并未真正与玄陵中人起冲突。但从他的地位以及酆都传来的消息推断,他的修为至少在无上天境大成以上,更遑论酆都那些鬼蜮手段多不胜数,此番要想万无一失拿下他,必须要快且周全。
没有耽搁太多时间,收到消息的当夜,他们先是着人在白楹树林外围以法器确认林中有灵力波动。之后便开始商量围剿之策。
至次日寅时正,天未亮时分,除谢辞风之外的四人,从不同方位包围了那片白楹树林,各持一法器掠阵,封死了绛衣仙可能的逃脱路径。
而谢辞风则一人一剑,径自踏入林中。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夜风穿过林叶掀起簌簌之声,他的衣角却纹丝不动,连垂落在身后的发丝都服服帖帖,不曾有一根飞起。随着步伐落下,有种玄之又玄的无形气场扩散开,似湖水生波,涟漪一圈叠着一圈。
谢辞风细细感受着林中气机,眼底星河流转,剑眉却逐渐蹙起。
他陡然驻足,身后三垣剑随心而出,陡然插入地面,剑身震颤发出激越的鸣声,更为猛烈的剑气向着四周荡开。
白楹树林中仿佛下了一场雨,绿色树叶纷纷扬扬落下。
“没有绛衣仙行踪。”确定了结果,谢辞风收了剑,身影转瞬出现在林外。
“扑了个空?是巧合还是他提前得了消息?”
听到传讯的四位大能聚集在谢辞风周围,脸上都有疑虑。
那探测的法器是黎阳皇室借出,绝不可能有误。他们先前遣人来确认时,这林中确切是有人的,修为在无上天境以上,再集合谢辞风得到的消息,是绛衣仙无误。
但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人却已不见踪影。
是纯粹的巧合,还是有人……
先前就有人怀疑过学宫之中恐怕有人勾结酆都妖魔,出了内鬼。眼下围剿绛衣仙又出了岔子,在场众人心中都不由起了嘀咕。
看向其他人的目光不由都带上了一丝打量和戒备。
最后是谢辞风开口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此处不宜,回去再议。”
众人很快到了议事堂,设下结界之后,偃都公输长老率先开口:“还请姬掌宫将昨夜去白楹树林探查之人请来。”
姬炀虽传讯唤人,但神色却略有不愉:“为了不打草惊蛇,持法器去查探之人修为不能过高,当时诸位一力让姬某派人前往,姬某这才遣了最倚重的弟子前去查探。如今绛衣仙先一步潜逃,原因尚且不明,公输长老就要对姬某弟子发难,可是在怀疑姬某?”
姬炀是十方学宫的掌宫,是东道主。身后又站着黎阳皇室,如今面对偃都发难,自然不可能背这个黑锅。
眼看局势一触即发,大觉寺的和尚开口打圆场道:“绛衣仙不知所踪,未必就是有人泄密。听闻绛衣仙掌管的无归亭长于情报,说不定就有些旁门左道的法子探知消息。”
他这话倒是不假,其他几人露出赞同之色。
问剑宗一向与玄陵交好,此时看向沉默不语的谢辞风,道:“谢长老可能推算一二?”
谢辞风起身行至门口,看着屋外暗沉的夜空摇头:“星轨交错,云遮雾障。这一局棋,谢某早已经看不清局势。”
面上露出几分凝重之色,他对其余几人道:“我许要先行一步回玄陵。”
其他人顿时愕然。
“星河万抟”之名绝非虚名,谢辞风精通推衍之术,一柄三垣剑更能引动九天星宿之力,若他都能推衍不出,那这局势怕是不仅仅只是眼下之乱。
恐怕是大乱将至。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也没了追究之心,只能无奈散去。
但就像应了谢辞风那句话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天还未大亮,水牢就传来消息——阴识跑了。
十方学宫的水牢空置已久,因关了阴识之后,便由十方学宫以及天外天的人共同看守。水牢之外还设下重重禁制,以防万一。
但就是如此严密的守卫,阴识依旧逃了。
不仅逃了,水牢中的看守全都无一幸免,死状惨烈。直到下一批换值的人过去,才发现其中惨况。
众人齐聚水牢,看着满地血腥尸首,神色难看。
慢一步赶来的佘夫人更是眼神如刀,寸寸剐过在场之人:“我早就听闻学宫之中出了内鬼,阴识那个小贱种初到西境,可没什么帮手。如今却突破重重防守逃了,可别是除了内鬼监守自盗!”
在场众人面色微变。
尤其是参与围剿绛衣仙却无功而返的几位长老,俱是神色微妙。
其余之人不知绛衣仙之事,但也都有惊疑和怒意。只是碍着佘夫人是一介女流,又刚刚丧子,虽有不满也没有发难。
倒是佘夫人见状又道:“让人去搜,便是将整个十方学宫,甚至是重阆城翻过来,也得找到那个小贱种!”
她一口一个小贱种,殷秉衡的面色越发晦暗。只是顾念着夫妻情谊以及她刚经丧子之痛,这才勉强忍耐。但眼下见她愈发失了方寸,竟然越俎代庖发号施令,为整个天外天树敌,终于忍不住呵斥道:“雪儿陨落,我知你心痛难抑,对你处处体谅。但不想你行事却越发疯癫了!”
他转头吩咐随行的侍女道:“将夫人扶下去休息。”又对其余人歉意拱手:“夫人心急乱了方寸,还望各位海涵。至于阴识失踪一事还有蹊跷,其中或有酆都妖魔兴风作浪,还需诸位同心协力将祸首找出伏法,但凡需要天外天出面之事,阴某义不容辞。”
见他这么说,其他人才缓和了脸色,开始商量后续。
*
“既已经救我出来,为何不带我去见你家主人?”
阴识看着身边的影人。
影人朝他一躬,声音没有起伏道:“我家主人还有一样东西想请三公子看。”
他说着,身形一分为二,其中一个仍微微弓着身子站在阴识身侧。另一个却是恭敬请出一盏白烛,黑色的影子融入白烛之中,烛芯燃起幽幽火光。
随着白烛燃烧,面前的墙壁之上竟现出了沈弃的身影。
少年身形清瘦,眉目温顺,一袭白衣穿在身上,倒是有了几分飘飘若仙之意。他手中提着食盒,腰间挂着一柄桃木剑,正往上岚峰的方向走。在一众各显神通飞天遁地的学子之中,他显得那样普通,但又与众不同。
阴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眸缓缓眯起来:“阴雪当真是他杀的?”
“不错。”
身侧影人忽然换了个声音,阴识侧头看去,就见影人化作了一个中年清隽男人的模样,他左手向上,掌心中托着一尊木鱼,右手则随意覆在木鱼上摩挲着。
阴识眼中闪过戒备,警惕地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还未知阁下尊名?”
陈破笑看他一眼,倒也不瞒他:“俗家姓名不足道矣,他们都叫我‘粉面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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