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渡口休整一晚,第二日清早,便陆续有大小渡船扬起了船帆,船上的水手也高高低低地吆喝起来招揽客人。
慕从云挑了艘稳当的大船,付了船费之后驱着马车驶了上去。
无相海虽然称作是海,但实则只是西境中央一个极大的湖泊,东州、蜀州、灵州、云中州、阆州都临着无相海,因此西境的船舶往来十分兴盛。大船张帆全力航行,速度也快,不过大半日的功夫便到了对岸。
入了蜀州境内,距离毒门便近了。
慕从云估摸着入夜便能抵达毒门,便提前给肖观音传了讯。
只是到了夜里,他们将要抵达毒门,仍没收到肖观音的回信。
“我这边也没收到回信。”金猊捣鼓着自己的传讯玉牌,猜测道:“会不会是传讯玉牌坏了?”
慕从云摇头不语,心底实则有些担忧却没有吐露,只是看着头顶的明月道:“深夜拜访不合礼数,我们先在外面过一夜,等明日一早再去拜访。也能顺便等等小师妹的回信。”
几人也有了露宿野外的经验,金猊与江棂挤在马车的小榻上睡了,慕从云则在车辕上打坐,顺带守夜。
沈弃不肯进车里去睡,就黏在慕从云身边,靠着他的肩膀头一点一点,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慕从云感受到他逐渐平稳绵长的气息,才睁开眼,拿出传讯玉牌又看了一眼,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肖观音这次回毒门的时间已超了三月之期,中间她倒是有传讯回来,但从他去了南槐镇回来后,就没有再收到过肖观音的传讯。
这多少有些不寻常。
虽然也不排除是出了意外传讯未能送到肖观音处,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慕从云凝眉思索片刻,自储物袋里拿出一只傀儡鸟来。
这傀儡鸟产自灵州偃都,是公输家研制出的一种通讯傀儡,名为“鸿雁”,形似大雁,擅隐匿,只有铜板大小,只需要小小一颗灵石,便能飞行许久。此傀儡鸟是玄陵请公输家特制,是为危急时隐蔽传讯所用。只要对方身上带着玄陵的通讯玉牌,灵石中的灵力又未耗尽,不论人在何处,鸿雁都能将消息送到。
此行前往毒门前,慕从云特意带上了一只以备不时之需。
留音之后,慕从云在傀儡鸟身上留下了特有的暗记,便将之放了出去。
*
野外露宿一夜,次日清早,四人整装之后,便前往毒门拜访。
东疆毒门历来少与各宗门交往,一是其功法颇邪异,难以为其他宗门接受。二则与其宗门所处位置有关。
毒门位于蜀州开河镇万絶谷,四周高山峭壁环绕,而毒门便建在深山谷底,只有一条铁索桥可出入。
傀儡马车晃晃悠悠驶过铁索桥,便踏入了东疆毒门地界。
如今正值盛夏,山谷之中林木旺盛,笔直通天的树连成片,树冠遮天蔽日,虽挡住了头顶烈日,但也使得空气逼窒,炎气难散。暑气蒸腾成白雾,缭绕在山野林间。
“好热。”
马车里的金猊闷得忍不住将马车帘子都打起来,一个劲儿地用手扇风。
直到马车加快速度驶过了这片密林,湿热的空气才终于散开些许。虽然依旧是炎热的,却能感觉到风的清凉。
慕从云远目眺去,已能看到不远处连片的建筑。
待马车走近,就见毒门的山门张灯结彩,挂了火红的绸缎扎花,还有穿着短衣短裤皮肤黝黑、带着银饰的弟子们往来,看着十分热闹。
“毒门有喜事?”金猊挤到车辕上伸着脑袋直瞧:“我去打探一下。”
说着人已经跳下了马车,笑吟吟地去寻毒门弟子探问消息了。
片刻之后他折返回来,还带了另一名看着年长沉稳些的弟子:“大师兄,这是毒门的师兄章青,百里掌门不日将要娶亲,如今各处都在忙碌,章师兄先带我们进去。”
章青穿着短褂长裤,约莫三四十岁模样,面容看着十分憨厚沉稳。金猊介绍完之后,他便拱手行了个礼:“最近忙于准备掌门婚事,弟子们忙碌,有失远迎,还贵客们请多多包涵。”
慕从云还了一礼,下了马车之后便随他入内。
果然如章青所说,百里鸩将要娶亲,毒门内外已经洒扫一新,连庭院中的树都挂上了红绸礼花。
入了内门,慕从云一行便被引往待客的正厅,但出来待客却不是百里鸩,而是个妖娆妩媚的女子,穿一袭绛红色蝶戏水仙纱裙,黑发松松挽了个髻,斜斜插着一支蝴蝶金步摇。行走间步摇微晃,身姿婀娜飘逸,气质不俗,反倒叫人忽略了妩媚相貌。
“这是掌门将要过门的夫人。”章青介绍道。
“妾身鄙姓柳,掌门一早出门办事未归,不知几位小友是哪一宗高徒?寻掌门有何事?若是不急,可在门中稍作歇息,傍晚时分掌门便该回了。”
柳夫人性子意外的温和,十分和气地让人上了茶水,又邀几人入座。
慕从云作为大师兄,在外自然要出面回话。他拱手一揖,眼睛垂下看向地面道:“叨扰柳夫人了,我们是玄陵弟子,此次拜访一是遵师命接小师妹肖观音回宗,二则是有事相求百里掌门。没想到正逢百里掌门与夫人成亲,多有打扰,还望恕罪。”
“原来是玄陵的小友,掌门同我说过的。不过你们来得不巧,前两日小观音被她义父派出去给门中的老祖宗们送喜帖去了。老祖宗们隐居避世,居所遥远,估计还得两日才能回来。各位不如先在门内住下,正好也能喝一杯薄酒。”
慕从云自然不会拒绝,客气道:“那便打扰了。”
柳夫人唤来了侍女,嘱咐道:“引客人去红蔷院安置。”
*
红蔷院不大,但布置得清幽雅致,院墙上还攀着蔷薇枝蔓,盛开的红蔷薇沉甸甸缀在枝头,清雅得都有些不符合众人对毒门的印象了。
待侍女离开之后,金猊好奇地四处乱逛,嘀咕道:“听说百里鸩痴迷蛊毒之术,怎么忽然就要娶亲了?外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江棂随口道:“老房子着火也不是新鲜事。”
慕从云未参与讨论,还在想肖观音的事:“小师妹还是未回消息。”
“柳夫人不是说她去给那些隐居避世的老祖宗送喜帖去了?可能是忙着未看见传讯呢。”金猊道。
慕从云摇头,正欲说什么,就见又有一队侍女端着饭菜依次进来,领头的侍女福了福身道:“夫人说诸位小仙长舟车劳顿,特意让厨房准备了宴席,若有不合口味之处,小仙长们只管告诉我,我叫厨房重新做。”
一列侍女依次将饭菜摆上了桌,热气腾腾的菜品将圆桌摆得满满当当。
菜上完后侍女又道了一句“慢用”,便十分守礼地退了出去。
金猊看着满桌的菜吸了吸鼻子,稀奇道:“这毒门倒是比我想象中讲究很多。”
他还以为毒门必定如名字一样死气沉沉,到处都是毒物横行呢。
慕从云却凝着眉沉思,见金猊拿起筷子就要夹菜,忙按住了他的手,沉声道:“别吃。”
桌上三人顿时疑惑地望向他。
江棂与金猊是不解,沈弃却动了动眉梢。
倒是比另外两个都聪明。
上一世他也曾来过毒门,那时的毒门可不是现在这般光景。
事出反常必有妖。
“当年师尊与百里鸩一战,我也在场。”慕从云回忆着那时的情形缓缓道:“百里鸩此人,痴迷蛊毒,视人命如草芥,他能将小师妹练成‘人蛊’,就绝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刚将肖观音带回玄陵时,她浑身是毒难以靠近,不会动也不会说话,饿了不会要吃,困了也不会闭眼。就像一只真正受人操纵的“蛊”,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她便也没了生机。
十三岁已经可以算是少女,但肖观音却瘦小如同七八岁稚童。
师尊说她是自小被百里鸩当做“蛊”驯养,已失了人类的本能。后来还是从妙法门请了医修过来,医治了半年,才叫她终于能同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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