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既然这个节目有观众,那现在我们和曲金沙应该都受到了很大的关注。节目组要是真能这么光明正大地作弊,那何必偷偷摸摸地钻空子,塞皇族……”
李银航一笔一笔地替曲金沙算账,越算越觉得己方优势超群。
谦虚点儿说,不能说是稳操胜券,但也是80%的胜率起步的。
但南舟、江舫和元明清都直勾勾盯着她。
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乖乖闭上了嘴,有些紧张地询问:“……不对吗?”
南舟认真思考,要不要鼓励一下她。
斟酌过言辞后,他评价道:“好。但是不完全好。”
李银航想,哦豁,砸锅。
她沮丧了三秒,积极提问道:“哪里有问题?”
“问题不多,只有一个。”南舟说,“其他玩家可能只是不理解曲金沙的行为,但我却确实和他们立场敌对过。”
李银航当场呆住。
……对啊。
说到底,曲金沙虽然利用赌场牟利,坑害人无数,但那些人大多死在了无人知晓的犄角旮旯。
对于众多根本不碰赌博、明哲保身的普通玩家来说,曲金沙只是一个遥远且虚幻、与己无关的符号,甚至是一个能在致命游戏中找到财富密码的强人。
毕竟大家都或多或少有着慕强的心理。
但这份“强”会对自己造成危害时,大家的心态又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不管那些参与千人追击战的玩家的目的,是遵守副本规则,是贪图丰厚奖励,还是实实在在地恐惧南舟非人类的身份,最后的结局就是,南舟不仅没死,还拿走了奖池里的全部积分,说不定还记下了这桩仇。
大家对他根本没有慕强的滤镜,心中留下的只有对未知的畏惧。
当初在追击战中埋下的猜忌,也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就淡去。
摆在其他玩家面前的路很简单。
要么做局外人,看大佬打架。
要么帮曲金沙。
要么协助“立方舟”。
目前看来,不愿他们获胜的人,恐怕真的不少。
李银航这么一想,本来还算轻松的心情顿时沉重了起来。
……事情又坏起来了。
李银航试图想办法挽回一些:“那能不能把高维人的存在公布出去?”
这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李银航也没指望所有的玩家都能马上无条件相信。
可再怎么说,这也是一种办法。
让玩家知晓他们真正要对抗的对象,这样一来,哪怕有九分的玩家完全不信他们的话,只要能动摇三分他们对曲金沙的信任,让他们不愿轻易协助曲金沙、袖手旁观也好啊。
谁想到,对她的提议,江舫和南舟同时摇了头。
这下,连元明清都跟着李银航一道诧异了。
根据理智判断,以及他对人类的了解,元明清相信,这是绝对有效的手段。
哪怕口说无凭,但试一试,又有何不可?
“不是怕他们不信。”南舟口吻平淡地点出关键,“是怕有人会相信。”
江舫跟上补充:“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接受,自己是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玩物的。”
李银航似懂非懂。
但她至少明白,南舟和江舫都不同意她的建议。
她乖乖闭了嘴。
元明清还想说什么。
但鉴于自己的身份,并没有立场给他们出谋划策,更没有必要表现得太过殷勤,得罪高维,于是他选择闭口不言。
此时,心灵频道还是连通着的。
因此,他们的对话,同时传播到了另外两个人耳中。
林之淞对此表示了明确的疑惑:“为什么不行?”
民众有权知道真相。
至少有权利知道,他们的亲人、朋友,包括他们自己是为什么而死的。
江舫正在参与对策的商讨,而且显然是和林之淞的观点相悖。
他无暇,也无心理会林之淞的疑问。
这番疑问,他是对着连线另一端的易水歌发出的。
但易水歌也没有给予他回复。
如果不是能听到易水歌细微的呼吸声,他沉默的时间,已经长到林之淞以为他掉线了。
林之淞:“他们不肯做,我做。”
易水歌终于出了声:“你想暴露这段暗线?”
这段秘密的心灵通讯,因为一直没有坦露到明面上,且高维人要处理的数据过于庞大,这细微的一小支信息流,便一直成功地隐匿着,是一片隐于林海的、不起眼的叶子。
林之淞有些着急:“情势已经到这里了,这张底牌继续保留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公布高维人的存在,是目前最有希望扭转局势的办法了!”
他虽然年轻气盛,但他同样明白利害得失。
三天,看似对南舟他们有利,但玩家对他们的不信任,是相当难以跨越的一道坎。
经过这段时日的合作,曾在雪山上被南舟搭救,又亲眼见证了他们这一路的飞跃之路,林之淞心中的天平已经慢慢倾向“立方舟”。
尤其是在听到有关高维人的真相后,林之淞根本不可能让“如梦”如愿以偿。
现在有了搅浑这潭水的机会,为什么要放过?
只要让大家怀疑曲金沙,保持作壁上观的态度,这对“立方舟”的形势会是大大的利好。
而且,自己有“青铜”的身份,可以给“立方舟”背书,至少能增加三分可信度。
见他们两人都不肯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林之淞索性自顾自打开了世界频道,在心中组织语言,准备键入信息。
可还没等他输入第一个字,耳畔便传来一声命令。
“……住手。”
易水歌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森冷和平静。
不带任何笑意和调侃,是彻彻底底的命令。
林之淞的指尖甚至为此滞住了一瞬。
通讯器彼端,在一座刚完工的高塔边缘吹风的易水歌倚栏而立。
他茶色的眼镜之下,瞳仁之中,纵织着细细的白色的傀儡丝线。
他用陈述的口气,对着通讯器那边的林之淞说:“如果你公开,我就杀你。”
……林之淞听得出来,他是在说真话。
他收回了手,深呼吸一记,平复下动荡的心绪,尽可能保持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明明是有效的行为,为什么不去做?”
难道仅仅是因为不相信的玩家多,就要放弃这样大好的把握舆论的机会?
易水歌说:“你这样做,会引发更深的混乱和不信任,导致玩家自杀,甚至怀疑彼此,自相残杀。”
林之淞咬紧了嘴唇,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只要最后能赢,就能许愿,救回所有的人了,不是吗?”
“……救不回来了。”
似乎是怕林之淞听不明白,易水歌重复了一遍:“所有的人,是不可能救回来了。”
林之淞果然没能听明白。
他把发烫发颤的指尖抵在了同样在灼灼生热的大腿上,狠拧了一记,以保持神思的清醒。
“为什么?元明清的回答,不是证明有存档的存在了吗?我们的世界,本身是副本,只要回到一切发生前,回到《万有引力》开服之前,不就行了?”
尽管多次在心底里命令自己要冷静,林之淞的声线还是避免不了地发着颤:“难道……他撒谎?”
“小林,我问你啊。”易水歌提出了一个问题,“……一般来说,游戏存档,对被玩家操控的NPC来说,只能保存位置,能保留记忆吗?”
仅仅一句话,便像是一道闪电劈过林之淞,将阵阵发麻的感觉从头皮一路传递到了脚趾。
“江舫从【邪降】回来后,不是跟我们沟通过吗?”
“他来到了五年前的泰兰德,但是那些人不记得他。他们拥有的,只是彼时彼刻的记忆。”
“如果我们许愿,想要复活所有的人,高维人就只能读档,让时间回到过去的某个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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