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使用刚才心理治疗的折返聊天法。
这次治疗,她明显感觉到X有变化,从两年里想不起任何东西,变成突然能做梦自然地梦到过去。
“最近是……有什么改变吗?”她问,“比如,发生了有趣的事?或者……交了新朋友?”
X:“…嗯,算是吧。”
交朋友的事心理医生本是随口一问,但X有些搪塞的反应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她抬头看了一眼X,语气变得有些揶揄:
“……girlfriend?”
X怔了一秒。
心理医生:“or…boyfriend”
X:“…just friend.”
心理医生:“有希望进一步发展?”
X:“…不好说。”
——目前还是发早安对方不回一定要提到对方丈夫的线索才会跟他聊天的friend.
心理医生微笑了一下,原来她的患者开始要谈恋爱了,难怪心理状态在逐步改善。
“有兴趣谈谈你的新朋友吗?He or she”
“He.”
心理医生:“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
X停顿了一下,他心里隐隐知道一些形容,却又形容不出来楚枫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这种感觉有一丝奇妙。人们通常会以为越是熟悉的人越是能够准确描述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能够真实评价别人,但其实恰恰相反。越是泛泛之交,反而越是容易评价对方,比如:这是一个很事逼的老师,这是一个成绩很差的学生,三言两语,就可以概括他们的全部。
当关系变得亲近,见过了对方的方方面面,就很难再用三言两语概括出来。比如,你的妈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孩子会想,妈妈啰嗦、爱操心、考试不好会被妈妈打,但妈妈也会做好吃的饭菜。然而只用啰嗦、爱操心、会打我、也会做菜,这几个词去形容妈妈,却又觉得单薄。最终会沉默着,说不出来。
越是亲近,越是无法描述你的所有。
沉默的X,对自己这样的沉默感到一丝蹊跷。
他和楚枫,并不是那么亲近的关系,只是监管者和游戏玩家。
可他却形容不出楚枫。
X的脑海里有一些形容词,楚枫是一个很不听话的玩家,很会演戏,初次见面就用美貌和眼泪骗他,利用他的同情去拆弹,完事后翻脸无情,冷冰冰地对他开炮,把他炸飞。
这样描述楚枫似乎也没错,但X的脑海里浮出他们第二次见面的场景。毫无灭火经验的楚枫一头扎进火海里,去救养在幼儿园的那几只孩子。他赶到的时候,楚枫正从电梯井里自杀式地跳下来。
X想到最后楚枫在他怀里,抱着从电梯里解救出来的小孩,肩膀在轻微地发抖,大火后的飞灰随风停留在他翘起的睫毛上。
说这样的人无情,未免也太昧着良心。
X缄默着,他脑海里想过的对楚枫的形容,都太苍白,冥冥之中让他无法说不出口,只能沉默着,像他曾见过他的所有。
、
“游戏里认识的。”
最终,X只说了这一句。
心理医生看出他似乎不想多聊他的潜在“boyfriend”,她巧妙地回到折返聊天法:
“那我们回到那个单词,a……”
她耐心地等着X回答。
X看着医生的记录本,那一页上的abandon,百叶窗的阳光,柳橙条一般投在微黄的纸页上。
Aa……没有,Ab……Abandon,Ac……Acdamic,Ad……
“Adidas.”
脑海里,他身旁小男孩的书包渐渐清晰。X忽然有些失落,这是个世界著名品牌,哪里都能买到。如果是一个特别一点的牌子,或许能定位到是哪里。
“adidas”心理医生道,“你……那时大概多大?能想起来吗?”
X坐在轮椅上,伸手比了一下记忆里自己的身高:“大概…六七岁。”
“那差不多是二十多年前了。”心理医生微笑:“这个讯息很有用,二十多前的中国大陆,能给小孩上学书包都买adidas,他的家境应该很不错。”
沿着这个思路,X很快就想到了下一步,那个小男孩的家境很不错,那么,梦里那栋破败的居民楼就绝不可能是他的家,应该是……自己的家。
X继续推断,自己小时候的家境是不好的,同理,他家的亲戚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那个小男孩应该是他的朋友,那个年纪的小孩最容易发展成好朋友的就是同班同学。
X迅速在脑海中整理出他目前掌握的讯息,小时候,他在中国南方某个城市,住在一栋破败的居民楼里,在小学班级里结识了一位小朋友,对方的家境很好。有一天,他带着他,到自家居民楼的一楼,一起观察燕子。
X想,他并不喜欢随便把人往家里带,也并不喜欢和人嘻嘻哈哈打成一片,不会随便找个普通同学就盛情邀请对方来他家看燕子。
对方家境那么好,想来,也不至于吃饱撑着就爱来他家破败的居民楼观赏生活常见动物:燕子。
这么想来,他们当时的关系应该很要好。X想道。
唰。
钢笔划过纸。
X抬眼去看,午后微醺的阳光投在米黄色的本子上,心理医生在纸张上打了个勾:
有望医治失忆。
X自知,以前他的失忆基本被认定为无法医治,虽然心理医生并不会直白地告诉他。
他注视着本子上的那个勾,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悸动。
打勾。
X想起,他似乎自己也有在本子上打勾的小习惯,完成一些事后,就会打勾。
——完成了什么?
叩、叩、叩
外面想起敲门声。
心理医生的助理走进来。
X知道,他的时间到了,今天的治疗结束了。
“说实话,你今天真的让我很惊讶。”心理医生朝X微笑,把今天的记录本递给X,“你的心理状态越来越好了,只是回想起一幕燕子,就能找到很多有用的讯息,如果再多想起一些,我相信你能找回你的过去。”
X点头。
——给予病人信心也是治疗的一种方式。他转着轮椅,向门口滑去。
“过去虽然也很重要……”身后的医生看着X的背影,突然道:
“但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新生活。”
X停下轮椅,转过头。
心理医生朝他笑:“别忘了,有空多跟你的friend联络联络感情~”
X:“不会忘的。”
、
大洋的另一端,北半球,中国。
楚枫站在自家卧室里。
嗡嗡——
黑屏的手机屏幕一亮,弹出微信通知:X发来一条消息。
楚枫瞥了一眼,没去管。
他盯着眼前这面墙,看了一天一夜。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积满了烟蒂。
咳、咳、咳!
林岚端着水果盘推门进来时,被呛了个够呛。卧室窗户紧闭,满房间烟雾缭绕。
呛人的烟里,站着一个修长的人影。乌黑柔软的绸料睡裤,宽阔的裤脚露出两段白皙细窄的脚踝。
楚枫穿着白短袖,就站在雾气中央,他修长的手指间娴熟地夹着一根烟,飘起袅袅青烟。
“表哥、表哥!!”林岚咳嗽着,“看个窗吧!”
楚枫转过头,才反应过来林岚来了。他转身走了几步,打开卧室小阳台的玻璃门。
林岚叹气,他看到表哥头上戴着黑色Bose蓝牙耳机,那隔音效果好的跟聋了一样。
楚枫与世隔绝,一言不发。林岚把水果盘放到小桌子上,把烟灰缸拿出去清一清,再回来,叹气:
“表哥,休息一会吧,你这……你看那面白墙都看了一天一夜了!”
“谁跟你说那是白墙?”
抽了一晚上的烟,楚枫清冷的声音里有一些沙哑,像明澈的清水里无端掺了一把沙。
林岚听得心酸:“表哥,你真的…少抽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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