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望皱着眉,眸中凶戾之色渐显。
谢枕云开口道:“放我下来,你快些入宫,莫让陛下久等。”
薛公公忙不迭赔笑,“多谢谢小公子体恤。”
萧风望离开未久,宣谢枕云入宫问话的圣旨随即到了谢府。
谢枕云走过宣政殿外那条熟悉的回廊时,正好看见某个身影一如上次那般跪在殿外。
只是姿态散漫,罚跪不过稀松平常。
一只脚刚踏入殿中,陈贵妃痛哭的声音便钻入耳中。
“陛下,这可是咱们唯一的孩子了,我没能留住肚子里的,如今连老七都遭此横祸,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天子的声音疲惫而无奈,“此事我已交代骁翎卫,让他们三日内查明所有真相。”
“那萧风望可以眼睁睁看着皇儿去死而不救,陛下为何还要如此信任他?!”陈贵妃哭得断断续续,右手抬起指向殿外,“他害的臣妾的孩子断了一条腿,他有什么资格再主理此案?!陛下还将千年雪莲赐给他,以至于如今您的皇儿连治伤的药都只能退而求其次——”
“贵妃!”天子隐隐含怒,“后宫不得干政,你不要胡闹!”
随后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又缓和了神态,“朕已命张太医看诊,务必让他用最好的药材,朕日后会加倍疼你和老七的,你先回宫,朕晚上再去看你。”
“贵妃,你还年轻,朕与你还会有孩子的。”
“福贵。”皇帝沉声道,“送贵妃回宫。”
谢枕云走入殿中时,迎面撞上哭得肝肠寸断被人搀扶着的贵妃。
在天子心中,贵妃与亲子,似乎还不及手中一把趁手锋利的刀重要。
皇室凉薄,不过如此。
谢枕云行了礼,“不知陛下要问什么?”
“今日的事,萧指挥使都告知朕了,是你让他去救的七皇子。”皇帝和颜悦色望着他,“朕该替七皇子对你道声谢。”
谢枕云面色不变,“陛下言重,救七殿下,本是应该的。若非萧大人神武,微臣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救得下七殿下。”
皇帝突然笑道:“你这话说的,分明是替萧风望那厮说话,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在替家里人谦虚呢。”
谢枕云:“……”
“罢了,今日唤你来,还有一事。”皇帝温声道,“你大哥立春后便要去塞北,唯独放不下你,朕左思右想,如何也该替他在后方护住他唯一的弟弟,故而朕会赐你一块宫牌,允你随时入宫,你又是老九的伴读,所以在老九宫里与东宫都留了一间屋子给你。”
“若谢卿不在,谢府住的不习惯,便住在宫里来。”
“多谢陛下。”谢枕云谢了恩,走出宣政殿时,想了想,还是朝薛公公打听了一下这之前两个时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得知,所有去过冰嬉场的人都被带去了诏狱问话,除了他。
至于萧风望,被罚跪在宣政殿外三天三夜,可陛下给的查明真相的时限也只有三日。
谢枕云知道,这并非是萧风望不曾及时救下七皇子的惩罚,盖因其藐视皇室威严小惩大诫。
殿外跪着的男人投来炙热的视线,他恍若不觉,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径直离开。
有了宫牌,谢枕云进出皇宫的确方便了许多。
由于九殿下禁足寝殿,陛下又不愿他落下功课,只好格外请了先生去九殿下宫里上课。
谢枕云作为伴读,自然也要一起。
两日后,上云京突然下起大雨,地上雪未消,又下雨,这样的天气格外的冷。
谢枕云撑伞路过宣政殿外时,萧风望还跪在那里。
想了想,他走过去,探出伞沿盖住萧风望一半身形。
“给你。”谢枕云从怀里摸出一包尚且温热的海棠糕,递到男人面前。
两天两夜不曾进食,怪可怜的。
萧风望额发湿透半遮住眼睛,昔日嚣张束起的高马尾也黏在后背上,就这样跪在他面前。
仰头看他时,就像一条被雨淋透的大狗。
萧风望抬手,抓住谢枕云没来及收回的手腕。
“我以为你会像上次一样,无视我直接离开。”
“可你没有。”
萧风望直勾勾盯着他,眸底夹杂着某种谢枕云看不懂的兴奋。
目光交汇的刹那间,谢枕云竟生出一种被凶恶野兽彻底盯上的可怖错觉。
第73章 阿云,秣陵一别,别来无恙?
谢枕云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男人拽住衣摆。
“躲什么,怕我又裁你衣裳?”萧风望仍旧盯着他,雨水从谢枕云的衣摆流下来,滴在他掌心。
谢枕云稳住心神,瞪了他一眼,“不准拽我衣裳。”
萧风望松开他的衣摆。
谢枕云俯身,将海棠糕塞进他手里。
“你总是抢我的,我可不会与你抢。”
萧风望指节收拢,握紧了海棠糕。
温热透过油纸,烫进掌心。
“你不喜欢?”谢枕云见他只是握着而不吃,不由问。
“喜欢。”萧风望难得没有嘴硬。
“那你为何不吃?”谢枕云不悦抿唇,指尖点了点他眉心,像在逗狗。
“下次,你还会给我送海棠糕么?”萧风望问。
“萧大人。”谢枕云睨着他,“你难道缺买一份海棠糕的钱?我冒雨送给你,不过是因为你好歹是为我的缘故才受了这顿罚,难道大人还想要第二次?”
“第二次又如何?就算重来一次,七皇子的命我照样不会放在眼里。”
“你说过的,我是坏狗。”
坏狗天生反骨,本性拙劣难改。
萧风望盯着他,雨水沿着锋利的下颌线往下淌。
眸中有什么粘稠晦暗的东西不受控制地翻涌出来。
从来没有人敢送一块海棠糕来可怜他,施舍他。
更不会有人轻慢到用一块不值钱的海棠糕来勾引他。
就像第一次去谢府抓人回诏狱时,谢枕云身为一个嫌疑尚未洗清的嫌疑犯,也敢用那种可怜又无辜的眼神勾他。
他是坏狗,谢枕云又是什么?
“你若不吃,便丢了。”谢枕云转身要走,被他再次扯住衣摆。
“其实我早就知——”
萧风望的话被另一道强行插进来的声音打断。
“枕云。”梁成烨缓步走过来,小灵子在一侧替他撑伞。
“外头雨大,我送你去九弟宫里吧?他还在等你一起上夫子的课。”
谢枕云扭头,轻慢的神色收敛,缓缓露出一抹笑,“怎好劳烦殿下亲自相送?”
“无妨。”梁成烨扫过地上虎视眈眈的男人,淡声道,“手这样凉,也不知道去廊下躲雨么?”
谢枕云扭头,看向萧风望。
他的衣摆,还被男人死死攥在手里。
沉默几息,萧风望冷哼一声,像是满不在意地松开那片衣摆。
即便这样跪着,面对当朝储君,也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丝毫敬意。
海棠糕已完全冷却,被男人慢悠悠一块一块送进口中。深黑瞳眸倒映着谢枕云与梁成烨牵手并肩离开的身影。
妒火在倾盆的暴雨里发芽,恨不得将五脏六腑焚烧殆尽。
海棠糕被他几口吃完,萧风望攥紧掌心的油纸,舔了舔犬齿,意犹未尽地眯起眼睛。
。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上元节前夕。
余雪未化,天却渐渐晴了。
谢枕云终于不用被雨困在宫中,回了谢府。
“公子,你今日要去街上看灯会么?”白翅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笑,“上云京的灯会,可热闹了。”
谢枕云在秣陵时,也偷偷去逛过灯会。
没有银子,只靠猜灯谜也能得到一盏花灯,所以他一直很喜欢。
只是那时怕被人瞧见告诉张氏,他都是偷偷摸摸,赢了一盏花灯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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