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可悲的发觉,即便一切都是虚假,即便谢枕云恨极了他,骗了他几个月,把他戏弄得团团转,他仍旧无法生出半分怨怼与怒火。
谢枕云说得对,他的骨子里天生低贱。
谢枕云倏然抬手,甩了他一耳光。
“贱|狗,松手。”
谢青云兀自承受,薄唇抿起,不肯放开他。
“既然都已说开,你难道还要对我死缠不放?你贱不贱?”谢枕云不再伪装,刻意装作单纯的眉目浮现出原本靡丽而冷艳的颜色,颐指气使的姿态透露着骨子里的恶毒和傲慢。
这是最真实的谢枕云。
如藏有剧毒的海棠花,明知有毒,却无人可以抵挡他的魅力。
“我不愿与你桥归桥路归路。”谢青云望着他,艰涩道,“让我留在你身边,哪怕是当一条狗。”
可惜谢枕云不缺上赶着来讨好他的狗,若谢青云是什么拥有滔天权势的权臣,或许他还会迟疑一下。
两人争执间,袖中忽而掉下来一个东西。
玉器碎裂发出清脆声响,两人低头望去。
只见那只小猫玉雕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一块碎玉上雕琢的字迹尤为刺眼——
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谢枕云站着没动,看着谢青云松开他的手,蹲下身去捡。
深冬的雪又大又急,他本就不曾痊愈,大夫多次嘱咐静养,心绪起伏容易让气血逆行,此刻已有些站不住,缓缓在美人靠旁坐下,绵软无力的疲惫感方才得以缓解。
他垂眸望着谢青云认真捡起一片又一片,不曾有半分动容。
最后一片碎玉在他脚边,谢青云低头去碰,被他漫不经心踩住手背。
稍稍用力,谢青云掌心就被碎片锋利的棱角刺破,鲜血慢慢淌出来。
“你不是想当狗么。”谢枕云垂眸,雪白面容上,唇角恶劣勾起,“那就用你的嘴,把它叼起来给我。”
“……”
大周的文人书生最讲究风骨,可终究也不过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谢青云最爱清高,既然非要缠着他,那就碾碎他清高的骨头好了。
“捡啊。”他居高临下打量谢青云。
不过三月时间,谢枕云已然明白了上云京那些世家子弟拜高踩低的精髓。
此刻更是远胜那些世家公子百倍。
可他音色天生柔软,语调再冷,也能让人听出一点儿撒娇的味道。
不像羞辱人,像调情。
谢青云眸色一暗,撩开衣摆跪下来,亲手折断傲骨,俯身低头,薄唇含住那块沾了血的碎玉,送到少年摊开的掌心。
谢枕云指腹缓慢摩挲过那雕刻的八个小字,冷笑一声,抬腿踩在谢青云肩头,倏然踹开。
只是因病弱的缘故,这一脚过于绵软,对于谢青云而言不过不痛不痒。
“这么脏的东西,你也往我手里送?”
他随手一抛,染血碎玉没入身后快要结冰的池塘里。
“也不知这云顶池的水,能不能洗干净你的脏血。”
谢枕云用脚尖挑起谢青云的下巴,故意用无辜的眼神望向他,“你说能不能洗干净?”
“若洗干净,你还要么?”谢青云哑声道。
“一块碎了的玉,有什么好要的。”谢枕云尽情发泄这几月以来忍受的恶心,脚尖下移,踩在谢青云肩头,弯起双眸,“你想要,那就跳下去捡好了。”
“……”
只听得平静的池面忽而炸响,掀起夹杂着碎冰的水花。
谢枕云所在的回廊与池塘对面的回廊相隔了一座池中假山,但若有人落水,对面定会发觉。
此时已有人大声喊了句:“不好,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巡逻的侍卫大步赶来,一个一个往下跳。
第52章 萧大人,你是特意来看谁的?
很快,谢青云在对岸被人捞了上来。
谢枕云左移几步,正好看见谢青云面色冻到惨白,浑身被冰水浸,双目紧闭,已意识不清。
唯有右手掌心,紧紧攥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碎玉。
“怎么,这就心疼了?”男人低沉的声音贴着耳廓钻进来。
谢枕云猛然扭头,对上萧风望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男人的右手如铁臂般扣住他的腰。
短短一瞬间谢枕云闪过无数个念头。
萧风望何时来的?来了多久?是否听见他与谢青云的话,又听见了多少?会不会已经知道他一直在利用,一直在欺骗?
“为何不说话?冻傻了?”男人语气散漫,什么也听出来,反而让人觉得压迫十足。
谢枕云在萧风望怀里转过身,双手环住男人的腰。
“我好害怕……你怎么现在才来?”他小声道。
萧风望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指腹漫不经心擦去他眼尾的泪。
“谢青云欺负你了?你看,早让我把他杀了多省事?”
“青云哥哥退出谢家的事,你知道么?”谢枕云问。
“都退出谢家,你还叫这么亲热?”
谢枕云瞪了他一眼。
“没有骁翎卫不知道的事。”萧风望舔过指腹上的泪,似乎还有点高兴,“不过谢青云的事,怕是整个上云京都知道了。”
“我只知道他是被大哥赶出去的,却不明白为什么。”谢枕云闭上眼,神色痛苦,“直到方才,他抓着我的手,不肯放我离开,与我表明心意,我才知他竟如此荒唐。”
“我不答应,他便以死相逼。”
“我真的很害怕。”谢枕云细细查探男人的神色,轻声道,“若是刚刚你在就好了。”
“你在,我就不害怕了。”
萧风望粗粝的指腹捏了捏他脸上的软肉,喉结滚动,“又撒娇。”
谢枕云暗自松了口气。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我记得陛下不准你再来国子监捣乱,还特意多派了一倍的侍卫。”谢枕云话头一转,“你怎么进来的?”
“我自有妙计。”萧风望道。
任什么妙计,如今也翻不过国子监又加高了的围墙。
谢枕云眼珠一转,瞥见远处草丛后隐蔽的狗洞。
他记得旺财就是每天从这里钻进来找他的。
顿时狐疑道:“萧大人,你不会钻狗洞进来吧?”
“什么狗洞配让我亲自钻?”萧风望杀气腾腾道,“休要污蔑我。”
谢枕云指尖捏起他肩膀上黏上的狗毛,“这是什么?”
“狗一年里总有那么几个月要换毛。”萧风望面不改色,“这自然是旺财的毛。”
哪有狗是寒冬腊月换毛的?
“那你打算何时走?”谢枕云没戳穿他,“若是被巡逻侍卫发觉,又要挨板子。”
“关心我?”萧风望挑眉,“我马上便走。”
谢枕云勾唇:“我目送你走好不好?”
“……”萧风望木着脸道,“不行。”
“为何不行?”谢枕云拍掉腰间的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人未免太小气。”
“你正是读书的年纪,若学会了我偷溜出去的法子,不好好读书偷溜出去玩,届时考试垫底,定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萧风望神色义正言辞,语气更是不容置疑,“所以,你不能看。”
“好吧。”谢枕云不再逼他,翘起脚尖凑近男人耳边,“萧大人,那我走了?”
“嗯。”萧风望懒洋洋应了声。
“你明天还会来么?”谢枕云的唇离男人的耳垂很近,每个字都像是长了勾子,一路挠进男人心肺里。
“你想我来?”萧风望低头看他。
“大人难道不是为见我才溜进来的?”谢枕云故作失望,浅茶色眸子登时睁大了。
萧风望梗着脖子,语气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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