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深夜,房梁上就是一阵利落的脚步声,刀剑逼近,隐隐传来厮杀。
盗贼和杀手们在这个默默无闻的妓院外开始了史无前例的争夺,谁都惨叫声络绎不绝,但是更多的声响被扼杀在喉间,只惊动了树上栖息的夜鸟。
听动静,四面八方至少来了三波,脚步纷乱,此起彼伏,似乎有上百人冲进来,互相都在急不可耐地翻找整座妓院,花瓶铜镜噼里啪啦砸倒在地上,随着一声声脆响迸裂得一片狼籍,只要他们发现这到暗门,阿飞也难以活命,就凭他这么个废人的身体,对方一刀即可毙命。
没多久,缠斗声渐歇,梁上脚步走得更快,更轻,阿飞心跳如雷,双手用力拨开门,将铁链扔到一边,忍住剧痛,挤压身形,爬进监牢黑暗处的狭小地缝中,面前放着一坛酒遮挡住。
他捂住了口鼻,果不其然,那群杀手已经找到了这里,粗暴地一间间推开门房寻找可疑人影,但这里原本也并非牢狱,都是许大娘惩罚不听话的妓女才会关押在此,牢房数量稀少,门口守着的两个大汉早已跑出去死在他们刀下,怎么看都不像藏秘法之处。
杀手中的首领叫几个人踢散开稻草堆,也没有额外发现。
一人问:“人都杀干净了没有。”
另一人答:“杀干净了。”
“放把火烧了这里,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另外,把韩情的尸体给我带走。”
稻草堆瞬间点燃,阿飞凝神屏息,被浓烟熏得眼泪直流,没有撑太长时间就从狭窄的洞口里钻了出来,一时还不能大口喘息,只好拖行着靠住门口位置,轻声呼吸新鲜空气。所幸地牢在妓院后方,靠近池塘的位置,火势尚未蔓延到此,而那帮劫匪在放完火后纷纷上马离开,消失在夜色里。
阿飞大腿处被砸下来的房梁烫伤了一大块,灼烧得他痛苦不堪,前进速度更慢了,他一只手还护住胸前白绢,全靠另一只手往前拖。
到池塘边时,他正准备处理伤口,哗啦一大声,池塘里冒出来一个面色苍白的人。
阿飞先是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楚眼前人竟然是小宝,立马欣慰地抱住了彼此。
小宝很害怕地抱紧了他,“阿飞,我娘死了。其他姑娘们也全死了。”
“我知道,放心吧。我不会抛弃你。”阿飞伸手泼了点水在伤口上,疼得满头大汗。
看来韩情身边全都是耳目,她白天才刚刚去世,夜晚各家就来争夺白绢。
可为什么那些人在韩姑娘活着的时候不问,唯独等到她死了才开始杀人?
江湖上又有多少人知道亡灵书,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接踵而至的问题,让阿飞顾不上伤痛,想着如何才能平安地活过这一晚。
可是没等两人高兴多久,马蹄声骤然踏破了寂静,不一会儿功夫,阿飞连挪动的机会都没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已落在四周,登时连月光都看不见。那些杀手又重新回来了。
原来这群人至少有七八十人,个个身材高大,目光尖锐,黑黢黢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阿飞还没喘过气来,腹部就被对方膝盖狠命一击,杀手提起他的腰,像货物一样扣在马背上。小宝也被狠狠踢了一脚,那人似乎现在就打算杀死他,便问:“你就是韩情的儿子?”
“我不是!”
杀手笑笑,“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敢说谎就剁了你的腿,和那个只会爬的废物一样。”
小宝咬着牙,“我没有武功,我娘什么都没给我留下,你们再怎么找都找不到的!”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杀手都不爱听,左手举起刀,准备直接砍下他的脖子,阿飞在这时高声喝道,“我有!你们找的东西在我这里!别杀他!”
这么一来,一直绑着他的人立即将阿飞重重丢在地上,他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你是谁?”杀手走到了他跟前。
“妓院里的龟公。”
“从哪里来?”
“开封。”
“韩情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怎会有功法?”
阿飞不开口,直接假装晕过去。
杀手暗骂一声,抓住二人身上的衣服他重新拎回马背上,再次撤离。
这些人腰间都配着刀。
阿飞认出了它特殊的样式,全天下只有一个门派会用这样的刀。
那就是柳刀宗!
第10章 到宗门了
颠颠簸簸的路途中,阿飞比小宝先醒,半阖着眼靠住囚笼,四处张望着。
月明星稀,黑漆漆的夜晚里只有沉闷的脚步声。已经不知是被绑着来的第几个晚上,阿飞看一会儿缓一会儿,眼睛发疼,多半是他们又在此途中给自己下了药,这才一点都不能动弹。
荒郊野外的地方别说是人,连条狗都看不见。
放弃了观察情况以后,阿飞将目光转向牢笼之中,不止他一个人被抓进来,还有其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小宝应当是其中年纪最小的,这些盗匪显然不止要韩情的武功,还抓了人准备卖个高价钱。
“你是···从哪儿来的?也是新余的?”阿飞主动靠近右边的一个男孩。
“开封。”男孩显然醒了很长一段时间,眼神呆滞地转过头来,声音也哑的厉害。
“那你是怎么被抓来的?”
“我,我”男孩一说话就要哭,又害怕那些赶路的杀手听见,嗓音压得很是怪异,“我只是觉得练武太辛苦,偷偷跑出来而已,然后就莫名其妙被这些人盯上了,甩都甩不掉···你是最后一批被他们抓过来的。我已经被抓了一个多月,早就不想跑了。”
他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希望,整个人像一根木头桩子。
“我熟悉这条路。我七岁就被拐卖过,你若是会游泳憋气,到时候我们从江上游走就是。实在不行,枫陵渡鱼龙混杂,路线也繁杂,只要逮到机会溜出去,到时总能想到办法。”阿飞宽慰了他几句。
“你叫什么名字?”
“阿飞。”
“我叫林时。”
林时坐在原地,捂住阿飞的手,低声道,“那我们就团结起来,这一路好好想想办法!”
话音刚落,他们忽然听见了一声轻薄的笑意。
“谁?!”阿飞警觉地抬头看去。
其他几个少年都不怎么搭理阿飞,只有其中一个男孩子冷冷地扫了一圈这些人,抬起下巴,露出三白眼,“你们还结盟?这条路的方向不是枫陵渡,是天砀山!天砀山后面就是第一大派柳刀宗,近来在刺杀风逐雪这件事上已经折损了太多高手,他们现在缺少新鲜血液,我们这些人就是进贡给柳刀宗的苗子。”
“你说错了,我连腿脚都动不了,他们把我送给柳刀宗做什么?”阿飞冷静地反驳他。
“你是个意外。说明你和我们根本不是一路的。”仔细端详完阿飞断裂的手脚后,男孩的目光更蔑视了。
这伙人抓了阿飞,多半是顺便将人扔进了笼子里,一个残废送去柳刀宗,也不害怕拍宗主马屁拍到马头上去。
如此一来,阿飞更不能坐以待毙。
柳刀宗···阿飞本准备凑够银子,找到一个好师父帮他重塑筋骨,再去柳刀宗,可是万万没想到却提前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个废物,去那里只有死亡一条路。
“到时候,我们会被安排在一个长廊之中,这个笼子里的所有人被放进去,互相残杀,最后胜利的一个人才可以进入柳刀宗,改变自己的命运!”男孩虽已压低了声音,可是那低哑的嗓音却依旧在寒风中吹得其他人后脊发凉。
另一个像瘦猴子的少年眼神里已经泛着凜澟的冷光,“还结盟找朋友?不如现在大家早点动手,到时候还能省下些体力对付其他人。”
也许其他几个少年也早已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都没搭理阿飞。
死气沉沉已经凝聚成一股绝望的怨气,席卷了这里的每一个人。林时听了这番话,刚刚聚集的勇气登时烟消云散,他又摆出了那副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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