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苏醒的时候,风逐雪已经回来了。
他也脱了外衣在烤火,光影明灭,神色看不清楚。
阿飞也得好好休息一番,就没先开口。
但是看风逐雪和个没事人一样,如今的境地全是拜他所赐,心头顿生一股邪火,恨不得把他推下山去。
他冷讽道:“你复活了?”
“我以为你开口第一句话,是问我为什么不穿衣服。”
“性命比衣服重要吧。”
风逐雪笑道:“我不是如实告诉过你,我有旧疾,你大可以抛下我不管。何苦还要背着我这么重的人上来。”
阿飞见他这般模样,怒意更甚,但现在显然不是发脾气互相指责的时候。
只是为了让他死得更快,反倒让阿飞做出一副舍命相救的模样。
“现在这是哪儿?”他问。
“断思崖后头的一处山洞。”
“既然如此,钟离忧是否还尚未赶来?”
“没错。”
阿飞微微侧目瞥了一眼,“为了一句话,你差点把我性命葬送在死门。还是这第三层有什么美景,催你提前来这里观赏?”
这里不知为何,外头只要有光照之处便有雨,永无止境。
风逐雪给火堆添柴火:“我的确没有别的意思,单单想看你为了能活命,能做到什么地步。”
“宁愿令你自己身陷险境?”
“你应该记得,我当时告诉过你,要你等一等,但你没有耐心,以手掌催动内力强行击破,破坏原有道路,被迫立于山峭之上,不得不往上走。你但凡多等些时辰,耗到寒气散尽,那死门便开始流酸水,你用柳刀凿出来的小口随之也会崩塌,这样不就有路了,也不用与钟离忧分离。”
阿飞早知他有门路,但已经懒得再生气,再分个胜负。吵输吵赢都是如今这个场面,他们提前来到第三层,阿飞必须要提前通知杨巅峰。
上官如是告诉他第三层最重要的一点并非生死,而是现实和幻境。幻境随时在变换,这山洞,草地,泥土,全是假的,区分二者最重要的标志一定得铭记于心。
阿飞看着绵延不断的雨,心里大概有了思路。
要翻越断思崖,就得穿过雨幕,没有雨的地方就是现实。
阿飞身上疤痕不少,但他很快发现了一些新瘢痕,还在一些难以启齿的部位,伤痕周围的肌肤呈青紫色。
他皱眉想着,这是什么伤?慢慢的他想清楚缘由,穿好烘干的衣服,到风逐雪面前质问,“你趁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干什么了?”
风逐雪可向来面不改色:“帮你疗伤。”
“你应该知道我这采阳功得我清醒的时候才有用。”
风逐雪脸上笑容不变,看了眼阿飞:“是啊,我知道。”
“那我身上怎么回事,你趁火打劫?”
“给你输点内力,你衣服又都湿了,当然要脱干净。”
这伤哪里是输内功造出来的,内力有牙齿印吗。
阿飞蹲下身,一把将风逐雪往墙上推,气氛一下凝滞住了,他看着阿飞,神色有点诧异。
阿飞双拳紧握,脸上没有一点慌乱之色,一字字说,“你坑我到这种地步难道不要赔?我要把昏迷时没吸的内力赚回来。”
“现在?”
“对,就现在。反正你衣服也没穿。”
风逐雪面沉如水:“让我考虑考虑,过会儿答复你。”
阿飞第一反应是收手让他考虑,但想了想,风逐雪只是喜欢他主动而已,所以才这么说。
讲实话,再痛苦的事,做着做着也就麻木了,阿飞秉持着自己不亏的原则,直接跨坐在他身上。
他身形瘦削单薄,身体像纸片一样柔韧纤细,却极为结实有力。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说:“你直接来吧,快点,我赶时间。”
第86章 调虎离山
四下环境简陋,阿飞本不是讲究的人,但风逐雪嫌地上脏。
阿飞不能理解,皱着眉看向他,都到这地步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他很赶时间。
但很快他就明白风逐雪的意图,他叫阿飞撑着石壁,站着做。
阿飞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暴躁不耐的情绪,看向身后的风逐雪,心想再忍一忍。
再多忍一会儿,马上就是他的死期。小不忍乱大谋。
这个姿势是不容易脏到后背,脏的是别的地方。阿飞被死死压在墙上,嘴角难免吃到些潮湿的灰,心头剧颤,眼泪混着汗水顺着鼻翼滑落。
风逐雪还是师父这个身份的时候,教了他许多东西,但他却一无所获。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努力的地方太多,师父却总叫他专注练武,等到了时候自会传授给他。
他便按照师父所说,认真修炼,勤加练习,最后武功皆废,一事无成。
没想到如今这等龌龊事,不要人教,不要自己用心学,做了两三次就能熟稔于心,甚至节奏律动都能掌握自如,突然感到万分悲哀。
阿飞双手握在头两侧,手指捏得发白,被坚硬的岩石划伤,血顺着指缝滴淌下来,眼底的愤恨令他整张脸显得有些狰狞。
他眼角余光瞥见风逐雪,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声音,忍不住想到从前他们过的没有欲/望的日子,每天刀都不太练,打坐,吃饭,看书,陪阿飞写作业,睡觉,超凡脱俗,不染纤尘,他的声音也一向板正严肃,对阿飞没有关心,只有命令。
阿飞有时下山,难免有忍不住好奇心的时刻,会偷偷去酒肆乐坊玩几个时辰,沾了一身酒气脂粉香,还带着些黄册子,风逐雪却毫无欲念,尽管他不制止阿飞,但神色厌恶得很,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当真全是阿飞报仇所故吗?
若是如此,阿飞更是迷茫,风逐雪是将自己当成什么呢?不是徒弟,也非仇人,这第三种存在如何定义?
思来想去也没有出路,阿飞不再自寻烦恼,闭眼听雨。
与其去参透风逐雪的想法,不如先解决目前最要紧的问题。
风逐雪全身始终刀枪不入,这可不是办法。
阿飞等风逐雪休息,再低声问:“能不能告诉我你这金钟罩怎么练的?”
风逐雪懒懒地靠在他背上,漫不经心地给阿飞捉扑到身上的飞虫,“凭什么。”
“不凭什么,我也想练。”
他冷声道:“我不收徒,从不教别人。”
“但你杀了秃驴才得到此功,以后你死了谁来继承啊?”
“你巴不得我死?”
阿飞刺激他:“你真小气。这又不是什么多神秘的武功,少林方丈死了,那些秃驴又不敢找你复仇,除了你没人知道这武功怎么练。”
“我说的实话,我不会教人。只会杀人。”
阿飞摇头:“不用你教,你只要告诉我口诀便可,我可以防身。”
风逐雪忍不住笑,阿飞如今要害他竟然连藏都不藏了,不知道是他脾气上来,还是另有计策。
“不行。”
阿飞瞪大双眼,手往后一伸,指着他的胸问,“你的良心是不是被你的大胸挡住了?我给你吃给你睡,你施舍点内力就没有了吗?”
风逐雪心下觉得好笑,但话还是冷的,淡定地吐出两个字:“有啊。”
“既然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内力一般,采阳采的效果甚微,你不给我多点补偿,以后可没有这些好事了。”
风逐雪没有回应他,自然不会告诉他怎么杀了自己。
他说:“这些好事能不能做,不取决于你,只在我。你威胁我有什么用?”
这回答早在阿飞预料之中,阴谋算计不了他,适才明问也不行,他也的确没别的办法。
只祈祷能顺利抵达第三层,杨巅峰借了王霸旦的机关,千万不要留情。
但眼下受困于此,如何联系上官如是,是阿飞尚未解决的难题。
阿飞还在认真想如何进行下一步,风逐雪就查进来了,阿飞慌忙捂住他的手,“你不要乱摸!我说了时间有限!一次就是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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